孤本元明雜劇/認金梳/02第一折
第一折
末倈兒上云
萬卷詩書腹內知。嬰童舉子占鄉魁。
金鑾獻策諸儒退。博取芳名史記題。
小生姓霍名安禮。乃和州人氏。父親早年下亡。母親在堂。治家嚴切。訓子有法。小生習其儒業。博覽詩書。鄉人舉薦中嬰童舉子。獨占鄉魁。小生昨朝與同堂舉子飲酒。會席之間。言語麄疏。被此人恥辱了一場。甚是惶愧。道我不是霍榮之子。假名而已。小生因此回於書舍。悶悶而坐。欲待問其母親之故。倘若如此呵。可不失了人子之道也。小生也不去講書去。這一會覺身子有些困倦。我搭伏著這書案。我試歇息者。做睡科城隍領鬼力上云
在生正直無私曲。死後為神立廟堂。
鑑察善惡分明報。吾神一日三朝奏玉皇。
吾神乃當境城隍是也。生前乃安國傑。在生之時。處事端正。無曲無私。死歸冥路。玉皇勑令。知吾屈死。封為當境城隍。吾神在生之時。學成滿腹文章。欲求取應。將帶妻兒。路打和州城過。天色已晚。在這陳都知店中安下。陳都知見吾神之妻。有些顏色。請我到後花園中飲酒灌醉。將我勒死。丟在井中。強要了吾妻。吾妻欲待不從來。況有五個月身孕。到於陳都知家。半年多光景。生下個孩兒。不想陳都知使嬷嬷又來謀害這小的。被吾妻百般哀告了嬷嬷。將這小的。送到這和州城外霍家恩養。此子長立成人。聰明智慧。豐姿典雅。中其鄉魁。吾神奏知了玉帝。說與此子個詳細。與吾神報仇。作善者增添福祿。作惡者減算除年。這的是善有善報。惡有惡報。不是不報。時辰未到。吾神來到此子書舍正睡哩。做推開云吾之嬌兒。休推睡裡夢裡。末做醒慌科云上聖上聖。是何方聖者。甚處神靈。小生有何觸犯著尊神來。城隍云你聽者。休驚莫怕。吾神是汝之父。乃安國傑是也。同你母親李氏淑蘭。上朝求官去。路打和州城中過。天色將晚。在陳都知店中安下。被陳都知將我勒殺了。丟在井裡。強要了你母親為妻。我死之後。玉帝知我屈死。封我為當境城隍。我奏知了玉帝。說你個詳細。與我報仇。有恩的報恩。有仇的報仇。疾忙與我整理此事。休言吾神指與你。切莫泄漏天機。這的是善惡到頭終有報。只爭來早共來遲。同下末倈兒做醒科云可是南柯一夢。哎約。兀的不痛殺小生也。恰才神道分明。說是我的父親安國傑。被陳都知謀死。又要了我母親李氏淑蘭為妻。父親為了神。著我報仇。休要言此事。恐泄了天機。我今也不題此事。請出養母來。好歹問他個端的。養母這早晚敢待來也。正旦上云老身王氏。孩兒霍安禮。夫主霍榮。不幸亡化過了。孩兒霍安禮。學成滿腹文章。中其鄉魁。想夫主在時。潑天也般家私。都忒騰了。今日受此窘迫。何日是了也呵。唱
仙呂點絳唇一會家感嘆傷嗟。老如花謝。心悲切。幼年間夫主驕奢。忒騰了多家業。
混江龍似這等貧窮日月。看何年甚日得體徹。恩養的他人之子。訓蒙的經史奇絕。恰正青春十五歲。不知道是人是鬼。將我便葬入墳穴。云我為他呵。唱移屋居村舍。云想陳都知好是無禮也。唱則他那權豪倚勢。因此上不辨龍蛇。
做見倈兒科云孩兒。今日怎生不講書去。倈兒做哭科正旦唱
油葫蘆可怎半晌癡呆。可便無句話說。撲簌簌的淚不絕。云孩兒你怎的。倈兒云我不是你的兒。我如今可省事了。不比幼時節。我是鄉魁嬰童舉子。母親。老實說。我不是你的兒。正旦云好傷感人也。唱你道你今年不比幼時節。你是一個鄉魁第一嬰童舍。做甚末焦焦憋憋行乖劣。倈兒云母親請坐。聽你兒說。昨日在講書堂飲酒。同席舉人言道。我不是你的兒。說我無爺無娘。假名而已。母親。我這爺在那裡。正旦云孩兒你不知。等我說與你聽。唱你在襁褓中險諕殺你娘。倈兒云我那爺哩。正旦唱懷胎著你亡化了爺。若不救的你呵。險把我這家門滅。你剗的可信著人遞唇舌。
倈兒云母親。你若不說呵。我就尋個自盡也。正旦云兒也。你快休。兀的不痛殺我也。唱
天下樂則我這兩鬢斑白髮似雪。你可甚末為人波。倈兒云我為人怎地。正旦唱你為人可便忠孝也。倈兒云為人豈無有忠孝。我不是你的兒。正旦唱我聽言罷心如刀攪傷懷結。云兒也。可不道養子防老。積穀防𩚑。擡舉的你成人長大。剗的說這等言語那。唱常言道積穀可便防備飢。養子要防老也。云罷罷罷。兒也。我說則說。你可休忘了我也。唱我可便委實的可也難割捨。
倈兒云母親你說。您孩兒怎敢忘了母親也。正旦云兒也。我說也。倈兒云母親可憐見。說了罷末。正旦唱
金盞兒我說則說。這關節。倈兒云母親說了罷。正末唱待不說。怎攔遮。說則說。兇徒一命可兀的合該滅。倈兒云母親。怎麼兇徒合滅。正旦唱我說則說。心中悲切痛傷嗟。倈兒云母親。你可悲傷為何。正旦唱說則說。我孤寒無靠倚。說則說。兒可也莫要心別。倈兒云我怎敢心別。正旦唱說則說。這人心毒害。他將你子母暗摧折。
倈兒云母親可憐見。與您孩兒說了罷。正旦云兒也。我說則說。你可休忘了我。可憐見我無主無依。鰥寡孤獨。全靠著你。你今日認了親母。可那裡發付我也。兀的不痛殺我也。倈兒云母親。你兒不是那般人。若替我亡父報了冤讎。救了我母親一處同居。你兒若得一官半職。與養母共享富貴。怎敢忘其大恩。若忘了養母大恩。與禽獸何別也。正旦云你則道定者。倈兒云養母放心。你兒不是那般人。正旦云罷罷罷。我說與你。你聽者。倈兒云你兒理會的。正旦唱
後庭花我則將那往日事從頭兒說。則要你個歹孩兒牢記者。倈兒云我父親是誰。名喚做甚末。正旦唱你父親是一代文章士。倈兒云可姓甚末。正旦唱他可敢姓安名國傑。倈兒云我母親喚做甚末。正旦唱李淑蘭是名也。倈兒云到那裡著人謀了我的爺。圖了我娘來。正旦唱兩口兒到陳都知邸舍。倈兒云是城裡開客店的陳都知。他怎的。正旦唱他謀害了你父爺。將親娘故賺啜。倈兒云可我在那裡來。正旦唱你當初在懷抱也。到他家十個月。生下來半日也。陳都知心如鐵。使嬷嬷向河中撇。倈兒云我可怎得到養母家來。正旦唱肯分的見老妾。他交付與我恩養者。我擡舉的成人也。到如今與你說。你休要將我來撇。我和你同去也。認親娘有義節。休辭憚途路涉。
倈兒云當初有甚末為記來。正旦做取金梳科唱
青歌兒當初將一把金梳金梳為表謝。我可便子細子細收者。你如今長立成人問這事節。想著你難母亡爺。猶如那虎遭坑跌。更如那驟雨將花折。陳都知狠如蛇蠍。倈兒云養娘要和我去。可是為何。正旦唱我和你尋著娘認著母報父讎。同商量到官中。官中負屈銜冤。插狀行詞。告那奸邪。你那其間子母每纔能彀得歡悅。
倈兒做跪科云養母若不說。我怎生知道。陳都知也。你好狠也。養娘可憐我。和你兒認我這母親去。正旦云兒也。你起來。喒兩個到明日。裝扮做叫化的。到陳都知家。則推叫化。見了你母親。將金梳拿出來。若認了金梳。便是認了你一般兒也。你則休忘了我的恩。罷罷罷。唱
賺煞我可便說破了這消息。須索離了村社。倈兒云天道暄熱。養母怎當。正旦唱怕甚麼炎天暑熱。你若得報了仇。可是必休將我來撇。倈兒云一路上則是母親辛苦。正旦唱我豈避那路途奔涉。哎。兒也。和我也傷嗟。你若得見了你親娘莫漏泄。休將我恩斷意絕。可憐我無家無業。云兒也。你若忘了我呵。唱可憐見的著誰人葬我入墳穴。同下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