孤本元明雜劇/太平仙記/02第二折
第二折
正末扮道人上云夫天地之始。道本無名。於吾道。則曰杳杳冥冥。昏昏暗暗。寂然不動。感而遂通。修儒道。則曰仰之彌高。鑽之彌堅。瞻之在前。忽焉在後。釋門則曰。一切有為法。如夢幻泡影。如露亦如電。應作如是觀。豈有名乎。所言雖異。其旨實同。後學不知其旨。互相是非。深可嘆哉。且如釋氏以明心見性。儒門以窮理盡性。吾道以修真養性。意頗云同。為教雖三。其道則一。聖人之道大矣。人不能徧觀而盡識也。唱
商調集賢賓想當初文宣王。釋迦尊。太上老。教雖三。共一苗。一聖作春秋。刪詩書。文典萬古。一聖悟圓通。現金身。夢漢明朝。一聖著道德。駕青牛。遠出函關。大都來分三教。一樣科條。後來人妄爭低與高。專門的擅弄風騷。儒門子襴衫隨烏帽。釋迦兒圓領趁方袍。
二徒弟扮守能覺慧上云小道守能。這個覺慧。俺跟著形山道人為徒弟。須索見咱師父。稽首。師父。吾道如何。試說一徧俺聽。正末唱
逍遙樂身穿著粗衣布襖。草履麻條。蓬頭垢腦。千家飯一缽難消。滿葫蘆清香注酒醪。和衣眠不辨低高。端的是無慮無憂。無辱無榮。無諂無驕。
能云師父。想那為官的。官高一品。祿食千鍾。名揚四海。威鎮諸邦。豈不高貴哉。正末唱
金菊香你說道威名爵祿稱官高。止不過列鼎重裀宴美肴。烹龍炮鳳多醉飽。都是些名利虛薄。不如我黃昏一枕夢逍遙。
能云是是是。正末云
朝中宰相五更寒。鐵甲將軍夜過關。
隱士日高眠不起。算來名利不如閑。
能云師父。你起來如何。正末唱
醋葫蘆起來時縱步遊。閑中冷眼瞧。賣弄他輕裘肥馬氣英豪。全不想獲罪於天無所禱。惟有張良參道。解金魚。怕死未央刀。
么想浮生事業輕。嘆浮名聲勢薄。常則道韜光晦跡樂陶陶。葫蘆提省教精細擾。山中淨樂。只怕麒麟閣。爭似草團瓢。
能云俺想儒門有四配傳統。釋教有六祖傳燈。且如我教。先有何人傳道。正末云想我道不亞於此。試聽我道其本末。唱
梧葉兒前五祖開仙派。後七真道德高。能云這五祖七真。姓甚名誰。正末云五祖是東華正陽純陽海蟾重陽。七真乃丘劉譚馬郝王孫。能云在後更有何仙。正末唱難逐一把名標。飛昇的三萬數。拔宅的八百曹。自是怕死難逃。因此上把利名拚了。
能云這成仙作祖的。拔宅飛昇的。後來弟子可學的麼。正末云呸。世上無難事。都來心不堅。古仙有云。雖愚凡小人。得之立躋聖位。但世人逐末忘本。賤命輕身。英雄豪傑者。俱為功名所役。聰明特達者。盡為進取所羈。衣食富足者。為營計所縻。貧窮困乏者。為口體所累。雖有出塵之士。只樂逸豫。以為清靜無為。是修行事。誤矣。豈奈無常迅速。光陰易過。何能得陰陽交會於神室哉。唱
村里迓鼓都只為死生難療。因此上把利名丟掉。我只怕六神賊子。成群引黨。驚慌散了。能云端的此賊無禮。不可縱放。正末唱我只待喚醒聞聰。磨明睹亮。遠離市朝。將孔道繫著。怕走了袁忠。驚了馬志。常滋脫逃。似這等不隨和怎如是好。
能云此六賊本當定計降之。不如舉念可以安閑。何必掛懷。正末唱
元和令神通廣。枉徒勞。洞門深。無鎖鑰。只聽的野猿啼鳥喧鬧。唱山歌。敲漁鼓。漫吹簫。任春花秋月老。光陰迅速不相饒。嘆世事眼前消。
能云師父。天無負道。時至方成。正末唱
上馬嬌鉛汞交。鼎爐燒。二氣釜中包。香飄桂子新蟾皎。秋氣高。這其間掘地見青霄。
勝葫蘆有一日握雨攜雲鎖住蛟。咱伏虎似擒貓。守護泥丸天上寶。霞光萬道。塵勞一跳。閬苑任遊遨。
么自是人間無福消。吾道樂陶陶。休道吾當林下老。但能彀六根清淨。一身安樂。得同類便逍遙。
云時光似箭。日月如梭。卻早又是一年也呵。不覺的中秋到也。想去年此夜。我去寨中度那六賊。六賊不肯回頭。料想他每今夕。又賞中秋月也。我須索再去走一遭去。下扮六賊上云想去年此夕。被那風道士打攪的一夜不曾的歡樂。小僂儸每。趁早安排果肴美醞。俺弟兄每。今宵賞月。歡笑一場也好。飲酒科馬云想舊年那風道人吟詩一首。俺弟兄每頗曉人事香臭。奈好景難遇。對此良宵。也吟詩一首。取樂作歡。盡醉何妨。眾遜讓科袁云將俺平昔英雄本事。盡發見於詩中。消遣情懷。卻不是好。我先吟一首。
與人為主氣中和。觸景生懷變化多。
喜遇文王施禮樂。怒逢桀紂動干戈。
悲時睹亮垂珠淚。歡處常滋發浩歌。
孔道聞聰兼馬志。英雄爾我逞僂儸。
聞云此詩正合著俺哥哥的性。咱小弟兄每。才疏學淺。也各道一句。共成一絕。卻不是好。聞先吟云專聽人間是與非。睹云春花秋月見施為。孔云西風昨夜吹香過。常云莫是廚下煮豬蹄。馬打常云呸。不是了也。你只想要喫。正是
嘴上種芝麻。想出你油來。
孔云不要打。等常滋再續一句押韻者。常云味著膏腴我獨知。袁云但凡喫了東西。休在人前坎嘴。馬云我也依韻胡賡一首。
四季埋名躲是非。人無為處我先為。
往還千里時間事。試問東君知不知。
正末撞上科云你每吟的好詩也呵。眾笑作揖科袁云師父。弟子每多失信矣。又勞仙長重降荒寨。恕罪恕罪。小僂儸。想師父不飲此酒。你與我收去。看茶來。師父請坐。遞茶科袁云師父。何不離了形山。來我這荒寨中。修行辦道。豈不為妙。正末云徒弟也。你此山是酆都作業之所。吾山與此山。雖不出境。景致不同。我那山上去上去復上去。上到顛峰回首處。我山清淨好修行。有誰識我其中趣。嵯嵯峨峨嶺。嶮嶮峻峻厓。斑斑點點石。疏疏密密林。崎崎嶇嶇。路曲羊腸。蕩蕩漾漾。溪分燕尾。舉頭紅日近。回首白雲低。常見風雲足下生。縱觀宇宙胸中闊。青山綠水。恣賞玩以自遊。明月清風。任徘徊而共樂。更有樵歌牧唱。時時雅韻堪聞。鳥噪猿啼。日日清幽可賞。春天艷冶。山林花草馨香。夏日炎蒸。沼沚芰荷旖旎。秋風瀟灑。籬邊菊綻金錢。冬景嚴凝。嶺外梅開玉蕊。四時花不謝。萬古景常幽。或時絕頂放懷。或乃臨流遣興。公侯雖富貴。看他終日苦驅馳。吾道縱貧窮。由我常時閑散澹。豈不聞漢朝韓信。其貴無倫。晉世石崇。其富莫敵。到頭結果。殞身亡家。昔日范丹。灰塵釜甑。古聞原憲。瓮牖桑樞。至賤至微。苦中至苦。名標萬古。德著千秋。功名都是眼前花。富貴猶如草頭露。幸際雍熙之世。喜逢隆盛之時。勸汝收心。隨吾學道。俺雖是草衣木食。竹杖麻袍。不飢不寒。一飽一煖。閑來歌唱。醉後安眠。林泉下隨分棲身。塵世中和光混俗。無榮無辱。自在自由。友麋鹿而傲煙霞。浪乾坤而消日月。性靜情逸。煮白石以飲清泉。行滿功成。駕白雲而升紫府。徒弟也。如你每在紅塵鬧炒。白日奔波。雖是朝管莫絃。冬裘夏葛。食前方丈。侍妾百人。只知碌碌眼前。豈識茫茫身後。無常一到。金銀妻子總成空。大限若來。父子兄弟替不得。莫怪吾惓惓苦口。為勸你早早回頭。袁云師父苦勸弟子回頭。多謝盛意。但弟子半信半疑。聽說形山好景。惟恐不實。正末唱
後庭花愛的是臥白雲山勢好。因此上趁西風鶴背高。俺那裡綠水迢迢秀。青山疊疊巧。袁云那山料比吾山不同。正末唱不比你這燕鶯巢。俺那裡有天然之樂。樹婆娑。鸞鳳巢。石崚嶒。龍虎跑。春花香。秋月皎。夏風涼。冬雪飄。
青哥兒爭如你山間作耗。若早回頭仙籍名標。肯分一念虔誠將你業盡消。報答你父母劬勞。謹守你四大堅牢。跳出塵囂。丟了鎗刀。你與我穿上麻袍。腰繫環絛。身掛椰瓢。喫的是美甘甘仙酒仙桃。聽的是韻悠悠鳳管鸞簫。引的是舞翩翩朱頂仙鶴。拔宅冲霄。自在逍遙。更將他清風明月。一擔兒在杖頭挑。去來俺和你再不走邯鄲道。
袁云師父那裡山路崎嶇。竹籬茅舍。草衣木食。淡飯黃齏。有何好處。我這裡受用終日。殺牛宰馬。更有那野鹿山獐。篩鑼擂鼓。歌唱悠揚。歡笑飲酒。豈不樂哉。正末云徒弟也。俺那裡雖是草衣木食。淡飯黃齏。一飽一煖。無有盡期。你這裡雖是肥羊美酒。暫時口腹豐肥。有一日惡貫滿盈。天降災殃。無常到來。不能動止。豈能食乎。反不如我樂之久遠也。袁驚笑科睹亮聞聰見袁作笑科云哥。我見哥笑。想是要跟師父去修行辦道。我也曾聞先聖有云。三人同行。必有我師焉。擇其善者而從之。其不善者而改之。既是哥一心要去。凡事隨哥主張。袁云眾兄弟每。你等若是不去。我也難去。既是你眾兄弟也要跟去。罷罷。將山寨一火焚之。咱們都跟師父去來。做焚寨科行科正末唱
浪裡來煞望長空秋月高。近蓬萊雲霧繞。從今跳出是非巢。月友雲朋取次邀。有一日功成名到。飛昇雲漢路迢迢。
云徒弟們跟我來。正是那
度人度我須人度。我度無人識此機。
雪隱鷺鷥飛始見。柳藏鸚鵡語方知。同下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