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戲傳奇/驚鴻記/第二十七齣
第二十七齣 馬嵬殺妃
小旦扮唐太子上漢國山河在，秦陵草樹深。
暮雲千里色，無處不傷心。
自家大唐太子李璵是也。父王幸蜀，着俺統領前軍，誰想行未十日，路已絕糧，軍士頗出不遜之言。待陳將軍來，再作區處。外戎妝扮陳玄禮上淨、末、丑、小淨、小外扮作眾軍隨上
外東皋薄暮望，單騎欲何依。
軍士驚秋色，長歌悲《采薇》。
俯伏了臣陳玄禮參見殿下，願殿下千歲。小旦陳將軍請起。將軍既統大眾，軍士有不順令者，當斬一二首級，以警其餘。外軍士不勝饑餓，微有怨言，伏惟天寬地容，慎勿明刑激變。小旦既如此，將軍可出去勸慰軍士一番。外臣謹領旨。今晚眾軍士多分不肯行了，殿下請安寢，明日早行。小旦依卿所請。下外大小三軍，一路勞苦你們了。眾軍虧你說，也差不多。外恐有賊兵追及，今夜要你們連夜趕行。眾軍兩日沒有粥飯喫下肚了，要我們連夜趕行，祇看得，不去。外一定要煩你們去。眾軍不去，不去，決不去！外軍士聽我道來。
園林好你休埋怨今朝絕糧，魯孔顏，也在陳魔障。淨、丑哈呀，你好高比。孔夫子是個聖人，高懷大度，便餓他一百日，也不惱。我們是飲食之徒，餓到明日，就要發忖了，不敢欺。外哎，我還有個比方與你聽。唱曾記滹沱漢將，尋麥飯待君嘗，尋麥飯待君嘗。
小外、小淨我們這等時節，若尋得一碗麥飯，只好救活自家，奉不得君皇。竈君皇帝不識字，直奏……外唱
嘉慶子你君臣大義心自想，豈可為怨饑相忘。丑、淨君臣大義，我們也曉得。只是一件，待喫飽了，去做忠臣。外哎，餓死事極小，忘君事極大。唱商士首陽餓死，他總是報君王，他千古美名揚。
末作起立了元帥興言及此，小的兩腋風生。向眾軍列位老哥，今夜還是去。淨哈呀，惶恐，好忠臣！你自去，我們不去。丑我們記得當初做守衛皇城軍，一日每軍給米貳升，銀貳分，那支發軍糧的官員要甚麼常例，每軍減下米壹升，銀壹分，不要說養老婆，自家常是餓的，豈但今日。作哭了苦惱也，苦惱也！外原來有這等弊情。此是官吏之罪，聖上不知。淨我們還記得聖上當初，詔楊國忠判度支事。那楊國忠苛刻聚歛，迎合君王，聖上因此寵他，驟遷相位，擅意誅殺軍官，你道軍官減下我們錢糧，也出無奈，要輸到他相府去。君王朝歡暮樂，戀酒迷花，怎知有我們？如今卻又苦死用着我們也。作哭了苦惱，苦惱！外軍士們，君雖不仁，臣不可以不忠；父雖不慈，子不可以不孝。唱
尹令君王雖然孟浪，到離亂，何須煩嚷？忍他式微中露，忍他獨行原上。勸汝休狂，急趕相隨到蜀江。
小外是這等說起來，一定要趕我們去的說話了。淨作哭了我的兒，我的兒。眾呸，誰是你的兒子？淨我年紀老大，止生得一個牙兒，臨動身的時節，兒子扯住我說道：「爺哈，你到巴蜀，我在長安，雲山萬重，那說個生離，只當是死別。」丑作哭了我的娘，我的娘。眾你娘在那裡？丑我家娘在長安，臨別時，娘說：「我兒哈，自小抱你在胸前喫妳妳，只恐養你不大，如今養大了你，卻又拋我去也。」小淨作哭了我個娘子，我個娘子。眾你的老婆怎麼說？小淨我不瞞列位，我做親方得三日，含淚而行。那娘子嬌滴滴的聲音，說道：「夫哈，三日夫妻，你東我西，從此長夜，為君擣衣。」如今我隨駕來了，聞得安祿山已進長安，那娘子此時，被這些番兵摟去睡了，也不可知。作哭了外眾軍士休要啼哭，這父母妻子，我也有的。到今日，卻顧不得了。唱
品令伊行到此，為何戀家鄉？銅駝荊棘，須取誼勤王。匆匆相向，淚揮新亭上。男子育養，誰是個無娘無父，不娶妻房？你們眾軍呵，效漢王陵效杞梁。
丑、淨元帥強逼我們，只得便去，但是許你一日，明日沒有飯喫，一定都逃走了。外唱
豆葉黃這忠心可強，你亂言切莫攔擋。看多少敗國亡君，看多少敗國亡君，卻有個忠臣良將。有些禽獸，背君反常。你們列位都請回罷。哎，陳玄禮是個好漢，安能處小朝廷求活耶？作拔劍北向拜了高祖、太宗之靈在上，陳玄禮自儘陳玄禮的事，也強不得眾軍。唱臣是孤身旅況，臣是孤身旅況，怎糾得千軍，解得紛紛禍殃。
眾軍忙走上奪外劍了元帥，我們去也，我們去也，不要刑害我們。眾軍同下跪了，唱
二犯六么令元帥你，肯為國家身喪，頓教人，忠心激揚。縱山川道路多艱，何憚風霜。縱此去生離死別，不思故鄉。只是今日大駕蒙塵，都由楊國忠兆亂，不殺此賊，死不瞑目也！唱這奸賊總難忘，望元帥，斷然主張。
外頃間殿下有命，軍士們，急斬此賊回報！眾軍響應了得令。丑我去殺這入娘的！淨還是我！齊趕下小旦上
一夜倚寒枕，長安夢不還。
外殿下又早起也。小旦夜聞軍士怨聲愈煩，怎生是好？外臣千言萬語，勸解他們，他祇說「不斬楊國忠，斷然不隨駕」。臣已矯殿下令旨，眾軍攘臂歡呼，爭殺此賊。伏乞赦臣矯制之罪！小旦此孤之夙憤也，將軍何罪。
生扮唐明皇上去國三巴遠，征途數雁橫。
貼扮楊貴妃上客心爭日月，來往預期程。
小丑扮高力士上秋風不相待，先至錦江城。
小旦、外俱俯伏了小旦臣李璵叩見父皇。外陳玄禮叩見陛下。生卿家少禮。朕道前軍星夜已行，尚何留滯？小旦臣等欲行，眾軍士不聽。臣叩其故，皆切齒楊國忠。生呵，有這等事！內鳴鼓了，眾軍持楊國忠頭趕上
已借尚方劍，趨斬佞臣頭。
同跪了楊國忠與吐蕃謀反，臣等按法行誅。生反賊既誅，汝等可收隊前去。眾軍臣等不敢奉詔。作起了生且問你們，為何不奉詔？眾軍國忠謀反，貴妃不宜供奉，願聖上割恩正法。生貴妃深居宮中，安知國忠反狀？外俯伏了貴妃誠無罪，然將士已殺國忠，而貴妃在陛下左右，豈敢自安？願陛下深思之，將士安，則陛下安矣。貼向生作悲，跪了陛下須遠計宗社，何戀一妃？妾誠負國，死無所恨。生今日之事，是朕累妃子耳，妃子何負於國家！相抱作悲了
月上海棠生唱我自想，漁陽叛逆天災降；怎教伊，負冤銜屈把身亡。貼唱非謊，妾死為伊消怨望。區區此身，何愛閒風浪。少甚紅妝，婉㜻君傍，十年一夢歸塵網。
小旦扯生了願父皇寬懷。小丑扯貼了願娘娘節哀。
五韻美生唱長生可想，牽牛可望。望織女，天河斷腸，付啼淚瀟湘。貼唱夢陽臺楚王，魂杳杳，天地黑霓裳。生合貼唱早也知今日好撇漾，何似當年，你參我商。
貼作拔釵了當初入宮之時，定情之夕，妾蒙吾皇賜以金釵鈿合，如今奉還。生看釵可不痛殺我也！共貼作哭倒了小旦忙扶生起了小丑忙扶貼起了
江兒水小旦、小丑唱眼見得今朝慘，多由夙世殃，人生聚散原飄蕩。生、貼、小丑唱西宮南苑誰為賞，秋蓉春柳空江上。被底鴛鴦，罷想。寂莫琵琶，冷入梨雲哀爽。
眾軍跪了望陛下割恩正法，臣等奉詔收隊也。
川撥棹貼唱喧和嚷，端只求殘命喪。生唱我做天子，救不得椒房；我做天子，救不得椒房。山萬疊，淒然夕陽。你芳年人早亡，我翻稱人未亡。
貼願大家好自珍愛，遂置誠念。生願妃子善地托生，相結後緣。貼賤妾從此拜別。向生作拜了
一撮土貼唱殷勤謝，生你謝朕有甚麼來？貼唱謝君王恩誼長，向與奴紫磨金，釵合上。若心似金堅，管取地府天堂，與你盈盈相向。小旦扯生了，小丑扯貼了，貼唱遠分離，恨怎當。生唱近分離，我就亡。小旦扶生下
貼高力士，十餘年生受你了。小丑跪哭了奴婢服事娘娘十六年，娘娘怎割捨得奴婢？待奴婢也尋個自盡罷。貼說那裡話？你且聽我道來。唱
尾聲我別伊頃刻歸天上，你為我堅心奉聖皇。小丑作哭了娘娘哈，奴婢謹領娘娘的教訓。貼合小丑唱心只恨胡兒多跳踉。貼作縊死下
外大小三軍聽我將令，貴妃已縊死佛堂梨樹下，可各收隊趕行。眾應了
丑君王遊樂萬機輕，一曲霓裳四海兵。
眾宛轉蛾眉馬前死，故宮惟有樹長生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