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戲傳奇/醉鄉記/第十六齣
第十六齣 笑殺坦牀兒
奴上丈夫看了怪，女子見了嗔。天下最滯物，無過讀書人。俺相公思量替卓家做小女婿，央了臨邛知縣說去，又有司馬相如幫襯，只道事成八九。誰知枉自彈琴，他家女兒不比得文君姐姐伶俐，全也挑動不來。那卓王孫老兒，又一向騃的，聚闊了一會，輕輕的把白丁招了。不要說相公氣，連我奴星直要氣殺！若論那白一丁的才學，我也比他略通些。如今人輕文重富，一至於此！相公熱心不冷，毛家郎四位說的，郗家頗招快婿，教他學王羲之坦腹東牀。早又來他家裡，不知這丈人翁可知趣也？
玩仙燈生上羞殺弄朱絲，吹不到知音兩耳。
烏有生卓家沒興，又走郗家。想郗翁具眼，不比得王孫俗輩，這女婿敢做得成也！
小蓬萊銅士臭上白子已成佳婿，銅郎又覓嬌姿。想郗家女子，王郎之外，無過銅兒。
俺銅腥夫，聞得白木甫與烏有生卓家去，無意之中，招了俺木甫兄，那烏有生失意而返，早是比并得着也。今聞烏有生又來郗家覓配，俺也跟來至此。想起凡事須要獨創，莫襲常例。那腐儒一到卓家，便彈起琴來，誰知他家厭聽了，倒招了不彈琴的。今番來到此家，想彼斷然又是坦腹了，我今偏不坦腹，看待招誰？見生介老兄請了！生兄是銅兄，來此做甚？銅老兄來此做甚？生俺困倦了，且到他東廂牀上睡去。銅你自去睡，我且在此搖搖擺擺。奴我也陪你搖搖擺擺。銅好沒上下！你是何等人，也來看樣？奴笑介腥夫兄就忘舊了，在下杜李白。銅不睬你，不睬你！行介奴偏跟你，偏跟你！隨行介生睡介扮僕人上看介甚麼人來到我家？奴大哥，是俺烏有相公，聞府上高誼，特來拜謁，一時困倦，暫臥東牀。僕問銅介公又何來？銅我是銅相公，特來拜你主人的。奴大叔，實不相瞞，我相公年方弱冠，尚未有親。聞府上門風實好，小姐又多，故此相公特來拜謁。僕原來為此。對銅介敢怕相公亦為此而來？銅好聰明的管家也，言之着乎！僕既如此，待俺稟知家主去。銅我且到他門前走走去。共下生牀上臥了多時，怎不見箇人來？好悶人也！
黃鶯兒東榻漫相支，效伊顰實可訾。算將快婿須招字，休嫌兔絲，應知俊姿。想郗翁具眼終堪恃，好花枝，這回折取，不負坦牀時。
又臥介扮王右軍上一時修禊事，千古說蘭亭。自家王逸少是也。聞有烏有生來俺岳家，卻又坦腹東床之上，意圖姻契。咳，他那知俺岳翁眼睛而今也變了，不免回覆他去罷。見奴介烏有相公那裡？奴在東牀上。王行見生介兄非烏有丈乎？僕即王羲之是也。聞兄遠來，特此晤語。老丈，我岳家不比往時識人了！
前腔當日解雄雌，到而今盡反之，怪人提起東牀字。如今招的門婿呵，嗔他賦詩，貪他厚資，孔方兄絕好良媒氏。漫陳詞，期君心諒，誰復識馨兒？
小弟就此別矣，長兄幸自裁之。下僕與銅上烏有相公，怎麼還在此？俺老爺說，俺家就多小姐，再不招王姑爹這樣人了。如今只留銅相公在此為婿，卻是俺老爺嫡親姪女相配。銅烏有兄，你不該又坦東床，那王古軍姨夫，俺妻伯近來一發不喜。生笑介王右軍也不曉得，王古軍！銅王古軍是王義之的號，我倒會差？生又好箇王義之！管家，難道王羲之不是好女婿？僕當初是好，如今不作了。
前腔舊自作羲之，奈今時又一時。道他每只寫得幾箇蘭亭字，便籠鵝逸思，流觴佳事，總來覷作風狂子。富家兒，金多堪取，不惜粉紅姿。
姑夫，我每進去罷。銅烏有兄，恭喜恭喜！不奉陪了。共下生羞介咳，不招我烏有生，倒招這樣女婿！丑啐介都是些瞎子！何不招了我罷？你看那銅家的，王羲之都叫差了，怎的與他做姨夫好？生不想如今擇婿，竟是這樣了！
前腔笑殺臭銅兒，把羲之作義之，王古軍有的多白字。牽將臭絲，真成戚施，近新來擇婿都如此。漫嗟咨，翻成愧赧，撚斷數莖髭。
奴相公莫氣，有你的才學，怕沒有好親事！天氣已暖，且到箇人家歇下，再作區處。
生坦腹空為可奈何？奴變卻郗翁奈若何？
生右軍莫道風流好，便好風流誰賞麼？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