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戲傳奇/醉鄉記/第十五齣

出自中國古典戲曲資料庫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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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五齣 徒將鼓瑟意


遶紅樓扮卓王孫、司馬長卿、僕從上堆積黃金廣貨財,臨邛令常到門來。想鳳操低彈,駟車高載,舊事尚堪懷。


富比陶朱百萬資,英才復喜作門楣。非關綠綺能成合,自是紅顏有鑑知。長卿賢婿,我卓王孫做了一世財主,招你一人,增卻多少光彩!只如今小的女兒尚未許人,我的眼睛原是瞎的,不敢胡亂擇婿,但也憑他自揀罷了。只怕姨娘主意,與阿姊卻是兩樣的。昨日臨邛縣公來拜,說有一白秀才名一丁者,是箇才子;又有一箇烏有生,也薄有時名。我今俱着人請他筵席,不知可到來否也?想必就來。


不是路生、白、丑攜琴同上拂拭塵埃,為到王孫綺席來。想臨邛縣公呵,他人情大,卻教銅臭重賢才。開口就叫俺朋友名字!那箇是你朋友?昨日同見縣尊的不是?生笑介這等,得罪了。莫嫌猜,同袍一脈由來在。我拖帶你風光須記懷。僕稟介白相公、烏相公都到了。卓、司出接介忙迎待,今朝荊識雙英邁,敢言傾蓋!敢言傾蓋!


揖進介那位是白先生?小子便是。久仰,久仰!這是烏先生了,幸會,幸會!此位就是長卿老丈麼?不敢。烏有兄,小弟一向久聞大名。不敢。白相公鬍鬚多長,怎還未冠?也要你來多嘴?你的鬍鬚又不長!白相公忘記了?在下是杜李白。白羞介阿哥,莫提起罷!卓拂席介二位先生,學生粗鄙,不足敬君。小婿薄有時名,或不為辱客耳。好說。有是翁,方有是婿。老丈過謙矣。我看老丈之面孔,還勝似令婿之面孔焉。白先生過譽了。小廝,看酒過來。


前腔卓遞酒介玳瑁筵開,愧我村愚小婿才。休相外,就中一段好緣栽。低對生介妻父還有一妻妹,尚未許人。生笑介全仗,全仗。白問介相如老兄,說甚的?不曾說甚的。相如是小弟賤名。我常聽得人說,司馬相如,司馬相如,只道是你尊號。這等,司馬遷是你尊號了?生背笑介笑駑駘,長卿姓氏還不解,又把太史龍門胡亂猜。卓舉杯介二公請乾幾杯,小菜請進一二,承相愛,好教杯底猶餘在,進些蔬菜!進些蔬菜!


久聞長卿長於綠綺,敢請一教。小弟不足道。想老兄定是妙的,敢洗耳以聽。這等是班門弄斧了。奴星,取琴過來。又來彈琴了。我是不知音的,且進去睡睡。老兄請操一曲。生彈介白獨坐飲酒,冷說介好沒趣!酒也不喫,只管彈琴做甚?長卿兄呵,


紅衲襖俺不能夠效凌雲把詩賦裁,卻待要學求凰把絃索揣。知道咱妹夫抵得兄夫在,只怕他小姐無如大姐乖。俺這裡弄班門諒不該,莫做了鼓齊門全不睬。天那,那多嬌可又知音也,好向珠簾敲玉釵。


前腔烏有兄呵,俺待與做聯襟一隊排,成就你狎紅裙一世的采。若教他文君小妹無佳客,羞殺了司馬姨夫說俊才。想着俺那女鍾期音律諧,管取他小琴娘情事藹。便阿姨猶自含羞也,令姊還應做說客來。


厭,厭,厭!我自先回去了。帶了你這俗人,一席好酒,一些趣兒都沒有了!司馬兄,多謝了,多致意妻父。你也妻父?這等,令妻父。司笑介白兄,且莫忙。俺妻家有數通宵之飲,如今且與二兄花園嬉嬉去。一曲求凰操,千秋跨鳳緣。共暫下旦扮文君、小旦扮文君妹共上家君邀貴客,姊妹覷佳賓。卓尾上介姐姐,纔方箏箏彈琴的,又是姐夫了?不是。我聽得小廝每說,是請來的烏有秀才。他彈的是甚麼曲?也是《求凰操》。甚的《求凰操》?我一些也不省得。姐姐,我看司馬姐夫,朝日談文作賦,略沒些兒趣味。我若嫁箇妹夫,決不要這樣的。倒不要這樣的,敢要那樣的?只要像我爹爹有穿有喫的,就是好兒郎了。若要這樣的,一發多了。


解三酲不是我文君誇賽,再選不出箇司馬人才。他題橋意氣真豪邁,喜殺人駟馬歸來。姐姐不記得他窮時了。怎不記得?便家徒四壁何妨害?就滌器臨邛越俊哉。真堪愛,到頭來茂陵割寵,又與我白首同諧。


前腔全不記犢鼻褌那時風概,全不記消渴疾那樣情懷。你雲翹錯把雲英愛,不羨這投杵仙才。只要他珍珠有的船兒載,便拚箇白璧歸伊袖裡揣。聞烏有生乃遠來之客,可惜孤負他一片琴心。休錯怪,全不省彈琴之意,漫提他千里而來。


這等,我且和你張他張看。若是彈琴的客,也不消得去張了。文笑介這樣俗氣!卓出介姐妹每不去繡房針指,在此閒談甚的?怕有客人窺見,快些進去!同為卓氏女,偏不解琴心。共下向年司馬長卿,請他喫酒,只為彈琴緣故,我文君女兒私奔了去,出不盡醜。祇虧後來做官,遮蓋得些。今日這客又來彈琴,只怕小女兒又被他引去,且喜這女兒倒有見識,只說要像我有穿有喫的,便是好兒郎了。我看席中白秀才,滿身羅綺,是箇富家子弟,縣公又說他文才好,不免將女兒招贅了他罷。叫小廝,可另換席面過來,請司馬姑爹和白相公、烏有相公出來重飲。僕請生、白、司上介生、白老丈,多謝了!好說。白先生,老夫不揣,卻有一言。老夫還有一小女,尚未許人,欲為彼覓一佳婿。見先生體貌衣服,委是佳郎,意欲招贅俺家,不知可否?承妻父厚意,小婿怎麼敢辭之也?這等,就勞烏先生與司馬郎作媒便了。小生微有薄事,就此告辭。你不肯就罷,也不稀罕你。岳翁主見這事,只怕姨娘未妥。小的女兒,一發情願的。他可聽見彈琴否?他一發不中意,不比得文君女兒。這等,不消說了。生別介有慢了。送生出介,扯白介賢婿就可與小女成親去!招將小女婿,羞殺大姨夫。共白下奴摜琴介相公,這遭再莫彈他,這活活是破親的物件。他倒是好的,只如今女兒不知趣也。


朝天子空自挑琴學弄乖,他別有琴心在,事不諧,女兒俗氣似爹來。莫憐才,枉羞人底樣佳懷,漫思量鳳釵,漫思量鳳釵。


卓老何曾識長卿?文君千古調難賡。
聰明自娛復何說?悔不生來作白丁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