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戲傳奇/醉菩提/第二十一齣
第二十一齣 醒妓
生上酒渴思吞海，詩狂欲上天。若除詩與酒，何必學登仙。我道濟在毛太尉府中喫了酒，恰與促織兒下了火。一徑出了府門來，卻又遇着小廝王溜兒，拉我到酒肆中，喫了好幾壺老酒，不覺有些意思了。不免從西湖岸邊，回寺去罷。
北新水令醉鄉深處聖賢流，不知那酒味兒幾人參透。花香緇袖染，雲散杖頭留。笑傲優遊。只見那小茅扉倚紅袖。
南步步嬌旦、貼上一片楓林芙蓉瘦，衣怯輕羅袖，貼妹子，今正當新秋天氣，好派光景。旦姐姐，同到門前眺望一回。貼如此卻好。合見澄波碧荇流，鏡裡人行，斷橋孤岫。貼方纔沈老爺差人來說，今夜要來看我，怎麼此時還不見到來。旦正是。呀，你看遠遠望見一個和尚，乜乜斜斜，想是喫醉的。看人影望中投，高歌一曲清風候。
生上削髮披緇已有年，只因詩酒作良緣。茫茫宇宙無人識，總道顛僧繞市廛。二旦可笑出家人，喫得這般爛醉，好沒正經。生唗，你們兩個沒正經，倒說起我來。二旦怎麼倒說我們沒正經，甚麼來由。
北折桂令生你道山僧着甚來由，我一醉無功萬慮俱休。二旦出家人可知五戒麼？生五戒十戒，哄着皮袋。戒的是戰馬耕牛，殺羊屠狗，射虎攖彪。二旦為甚麼喫得這等爛醉？生普天下無非醉酒，醉人兒幾個橫頭。二旦你敢是化緣麼？生你問我何求，我問你何求。貼不要理他，進門去罷。轉身介生唗，二旦做甚麼？生俺笑你轉過頭來，怎生價不自知羞。
二旦我姊妹二人好意問你，反來把我奚落。叫後生出來，打這和尚。淨上呀，和尚這等撒野。打，打你這賊禿。生呀，娘子救我和尚則個。外隨末上
南江兒水末載酒尋花苑，飄然驟紫騮，見紅妝兩兩欣相候。二旦沈老爺來了。末你姊妹為何在此喧嚷？二旦我姐妹在門前恭候老爺。不知那裡走來一個醉和尚，調戲奴家，因此喧嚷。末這等可惡，拿過來。生阿呀，救我和尚一救。外呀，這是李相公。啟老爺，是李相公在此。淨甚的李相公，不好了，我溜了罷。淨下末他為何在此，請他到來。生見介呀，表弟，你自何來花前走。生原來你在此。笑介好了，我又有酒喫了。末這個何消說得。管教你脂香染卻袈裟袖。二旦這和尚是那個？末原來你不認得了，這是李子修元名舊。二旦莫非就是靈隱寺出家的李相公？末然也。二旦這等說，多唐突了。對生福介得罪了。生不要虛文，拿酒來喫。末有理，與我煎韭烹葵，把舊意還將新湊。
貼早上老爺差人分付，奴家已預備好久了。末如此甚妙，取酒來。你姐妹奉李相公一杯。二旦曉得。我姐妹自從那日邂逅，幸得今日重晤。把酒介末表弟心情瀟灑，正好倚翠偎紅。生呀，英姐。
北雁兒落帶得勝令你道我今宵重會舊青樓，我道你是前生少欠這魔頭。我今日破袈裟偎紅袖，你休猜我戴南冠學楚囚。貼李相公，我妹子想慕，非止一日。滿飲此杯，休辜美意。生呀，多謝你想念甚綢繆，今日裡緣到豈人謀。取大杯來。末表弟滿飲大杯。生你再來，再來。快活，快活。須信道酒向歡腸受，說甚麼情從酒上鉤。英姐，你與我擁着衾裯。海棠花下葫蘆叩。表兄，你明日呵，準備着扶頭，獅子林中鸞鳳儔。
醉臥介末二姐，你好生扶着李相公，到房中安置。我們去了。旦老爺請便罷。貼丫鬟，取茶到二姑娘房中去。結成鸞鳳青絲網，牢鎖鴛鴦碧玉籠。末、貼同下旦李相公，我扶你到房裡睡罷。扶介生呀，這是那裡？旦是奴家房裡。生倏起介拿刀來，拿刀來。旦要刀何用？生要來殺你。旦怎麼殺起我來？生我不殺你，你要殺我。旦這個和尚，卻也奇怪。生這個妮子，卻也聰明。旦你做和尚，光着頭，赤着腳，腌腌臢臢，是個酒徒。生你這婦人，朱的唇，粉的面，嬌嬌怯怯，是個色鬼。旦咳，你如此光景，不思量犯了戒律。生咦，你如此光景，卻不思量迷了真性。旦莫怪我說，你既具佛相，不修本業，墮落畜生餓鬼，地獄裡面尋生活。生你也莫怪我說，你既投女身，不學清淨，玷污父母宗族，青樓高處作生涯。旦你立定腳，飲酒食肉，昏昏沈沈，倒在街頭，受着行人打罵。生你掉轉頭，人老珠黃，淒淒惶惶，掩上門兒，愁聽別院笙歌。旦我穿羅錦，喫珍羞，情愛關心，樂阿，鮫綃帳裡鴛鴦夢。生你頭髮白，面皮黃，年紀上身，苦呀，草荐卷來豬狗吞。旦呀，
南僥僥令劈頭驚一棒，刺骨冷冰投。旦跪介呀，師父，弟子省得了，望慈悲超度則個。眼見得漏盡鐘鳴無人救，願在火坑把身早抽。
北收江南生起來。你道是火坑中及早把身抽，少不得綺羅叢裡還是粉骷髏。只怕鴛鴦被底，撇不下舊風流。你不如早休，怎不能免休，須知道黃金鎖骨是好根由。
旦念弟子是五濁賤質，承大師一擊金槌。情願棄卻繁華，從師學道，尚望師父慈悲，早早救度。生既肯皈依，當先洗心，凡念不除，從師無益。旦弟子從此洗心，師父請上，受弟子拜從。生佛門廣大，無所不容。一念若真，入道如箭。旦
南園林好謝吾師將孽軀早收，謝吾師將禪機早投。向火坑中輕垂金手，把恩愛事一時丟，把恩愛事一時丟。
北沽美酒帶太平令生軟溫香錦繡稠，軟溫香錦繡稠。鴛鴦夢翠雲裘，抵多少月自光明水自流。菩提兒在口，蒲團上靜中求。求着個靈光不朽，幻身中豁然參透。七寶池蓮花開茂，西方路逍遙行走。天色已明，且喜桌上有紙筆，不免作詩一首。寫介俺呵，須信道樂修苦修，人有得你有。你將此詩，少間送與沈老爺看，我回寺去也。呀，分付那摩登女早收神咒。
生走出門竟下。旦你看師父一塵不染，飄然回寺去了。呀，卻早沈老爺出來也。
尾聲末、貼曉鐘敲出巫山岫，從今月下柴扉僧輕叩。末李相公呢？旦他清早就去了，留詩在此，與老爺看。末待我看來。暫借夫妻一宿眠，禪心淫欲不相連。昨宵辜負君家意，多與虔婆幾貫錢。呀，好奇怪。難道做柳下懷中，一些兒不妄求。
貼難道有名無實的相知。旦倒做了滌志洗心的徒弟。末這是怎麼說？旦日後便知。貼既然李相公不在，到奴家房裡去用早膳罷。末有理。
滿座群芳綻錦鮮，貼瓶中一朵更堪憐。
旦饒伊萬種風流態，惟有禪心似鐵堅。同下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