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戲傳奇/貞文記/第九齣
第九齣 求凰
風入松慢外、淨上眼前嬌女掌中珠，豈容輕嫁凡夫。乘龍貴婿光門戶，又未知女意何如？且待冰人至，也與他共作良圖。
外幾番花下自沉吟。淨點點霜華兩鬢侵。外自念老來無別事。淨只有兒女事關心。外老夫張懋，單生一女，許配沈生。沈生年長，家道彫零。我意欲別求快婿，以為終身之靠，只因未有佳兒，不敢出口。昨有學書來說，本縣父母令掌教阮師尊為王公子求婚。那公子父親，現任尚書，權勢薰天，自家又才貌過人，以公子兼才子之稱，這個正堪與我女孩兒作對。況又是縣公學師主持，也不怕沈家再來爭執。奶奶，你意下何如？淨這個極好。但女孩兒素性作怪，且待王家說妥了，纔說與女兒知道方好。外奶奶說得是。末扮老院公上傳言有客至，急報主人知。學裡阮師爺到。外奶奶，你且回避著，待我出去候他。淨下。丑醉態上
天下樂剛做媒人酒百壺，一拳打破醋葫蘆。怕他有日諧鸞鳳，卻把陳醯當酒酤。
連日王大爺央我為媒，𡀇得爛醉。笑介這親事做得成，酒有得喫哩！只是人情刻薄，新人進得門，媒人掛在壁。如今且只管眼前，到張家走一遭去，看我的時運如何。外迎揖介老師長貴足踏賤地，老夫有失迎候。丑區區造拜，不為別事，專為王大爺作伐。早已差學書先來說了，料老親翁定無不允之理。那王大爺渴慕令愛呵，
鎖南枝如花貌，飄翠裾，錦屏中畫成孔雀圖。王公子呵，他是豪家俊英才，相求結鴛侶。我做個伐柯人，持玉斧，與他贅東牀，成坦腹。
外承老師長尊命，老夫安敢有違？但王家係我縣中第一甲第，小女呵，
前腔不過是儒門女，鶯燕雛，敢與堂堂公子鸞鳳俱。王公子呵，他是閥閱舊門楣，俯求結鴛侶。這家世，遠不如，望冰人，好回語。
丑老親翁不必太謙了，王雖甲第，張亦儒門，這門戶也算相當的，況令愛是邑中第一佳人，王公子是邑中第一才子，兩人相配，足稱雙絕。
前腔郎才妙，女貌都，一雙兩好天下無。一個顏色賽瓊葩，一個筍條般好人物。你老椿堂，須做主，早完成一對美夫婦。
外實不相瞞，小女幼時已許中表沈佺為配，雖聘幣未行，今亦恐無再更之理。
前腔鴛期早，鸞訂初，藍田種成雙玉琚。便老夫許了，小女也不允。小女呵，他學禮頗知書，怎肯拋卻舊鴛侶。這姻親，難再許，果要結絲蘿，也須慢慢的商量做。
丑大笑介老親翁一發糊塗了，以王家之勢焰，況有區區與縣公作主，便已成婚的婦人，搶他幾個，也是無妨。況那寒酸，未曾過聘，安敢強來爭執。令愛小姐既是知書，必更憐才。王郎才貌鮮比，正與令愛合成雙璧。只要老親翁許下，料令愛斷無不允的。外老師長見諭，雖是有理，但也要與老妻相商，再來回報。丑老親翁，是必早些回報。正是：青鸞早去傳佳信，還望你黃犬前來報好音。下。外奶奶。淨上。外適纔阮師長的話，你可都聽著了，你可喚女孩兒來，說他知道。淨女兒雖是孝順，卻有些作怪。耳喑介我們須如此如此。外點頭介。淨紫娥、霜娥，快請小姐出來。外、淨作悶坐介。旦引二旦上見，拜介
玉胞肚老爹娘萬福。外、淨吁氣不理介。旦覷，背介這是怎麼說？我則見我爹爹，雙眉自蹙，我娘親無語嗟吁，兩下裡知他何故？跪介我這裡低頭不語自躊躇。爹娘呵，你敢則為膝下承歡半子無。
外起扶介女兒起來，我問你，前日教你四德三從是怎麼說？旦四德者幽閑貞靜；三從者，在家從父，出嫁從夫，夫死從子。外可是哩！
前腔聽爹說與我嬌兒素稱令淑，今日裡你則在家從父，待他日出嫁從夫。我為爹的話兒你好自心模，早上秦樓把彩鳳呼。
旦孩兒已蒙爹爹許與沈家了！淨孩兒，你不知道，那沈家窮廝，萬世不發跡的。如今你爹爹要把你別許一個好女婿。旦驚，不語。二旦問介什麼好女婿？外便是王尚書的公子王娟。他自家又風流年少，是縣裡第一個有名的才子。二旦這樣，老爺可是慕富憎貧，勢利的小人了。淨咄！你兩個死丫頭曉甚麼？女孩兒呵，非是我做爹娘的，
前腔憎貧羨富，自古道相女配夫。兒，那沈家窮的不了，你軟怯怯身軀，怎去得躭飢受餒。我爹娘愛惜你是掌上珍珠，忍見你流落溝渠。兒呵，你把老爹娘的話兒自心模，莫待大雨淋頭想室廬。
旦泣云爹娘這話從何處說起？自古道：一與之譙，則終身不改。豈可以貧富易志乎！
前腔姻緣天付，富和貧，豈是人謀可圖。想當日既然已訂鸞書，到今日，難道好別尋鴛侶？啼云孩兒生為沈家之人，死為沈家之鬼。此身怎學得水中鳧，漂泊隨波上下浮？下
外這妮子果然作怪，佯然去了。紫娥、霜娥，你兩個可勸小姐一勸。淨若勸不聽時，只打你兩個丫頭。二旦跪介古云：忠臣不事二君，烈女不更二夫。小姐知書達禮，守志是其本然，丫頭們怎好勸他？
前腔老爺休誤，俺小姐素習的是班姬女模，他怎肯撇卻鸞書，又去別求鴛侶。便紫娥、霜娥承老爺奶奶教訓，道是知書學做個好奴僕。怎教小姐呵，抱卻琵琶別嫁夫。
外你丫頭們不要胡說！纔方縣裡大爺、學裡師爺，大家都來求親，這事也繇不得我了。淨雖則如此，女孩兒既然執性不允，也不要依了一邊的話。著紫娥去白衣菴求個卦，聽菩薩分付罷！
尾聲癡兒嬌女識不得爹腸肚。外這樣好姻好緣切莫空辜負。二旦則怕燕鶯春去一弄裡自嗟吁。
外夙緣前定兩情專，淨欲結姻緣須問天。
老旦只恐天心不相順，貼好姻緣變惡姻緣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