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戲傳奇/翡翠園/第二齣
第二齣
遶池遊生上青燈黃卷，壯志多磨煉。未兼善，且教獨善。清俸三餐，寒氈一片，幸終免室人謫言。
白文章自負，功名兩字由天付。樂道安貧，塵甑何妨傲史雲。生涯絳帳，光風霽月無奢望。年始年終，歸對妻孥笑語同。卑人舒德溥，字在田，江西南昌人也。忠孝家傳，仁慈天賦。慷慨原乎大義，豈矜遊俠之名；然諾本于至誠，遂有真儒之勇。室人衛氏，門有素風。孩兒舒芬，年方弱冠。向來寄業氈，館穀于楚中盧氏。學生盧大誥，原係承蔭官生，相資有年，今將入京候選。目下歲終在邇，因此告辭回家，另圖館地。昨蒙置酒話別，擬定今日起程。早膳已過，言之未已，學生出來也。
引末上志存希聖希賢，幸得師資有傳。
見介白先生！生賢弟，我謬承北面，深慚素餐。所喜賢弟學業有成，青雲奮志，只是雪案螢窗，相陪已久，一旦分袂，能不黯然。末門生久蒙教育，實荷生成，高厚之恩，涓埃莫報。今日先生言旋故里，恨不負笈相從，奈藩司催促，急須上京聽選。奉家母之命，送上修儀三十金，這是節儀一函，程儀一函，先生一併收下。只是路途迢遞，不及親送到府，實為有罪。生昨日話別已過，何須再送！既承尊慈厚意，只得謹領便了。只是我去後，賢弟須疾速上京，此去為民父母，須要興利除弊，做天下第一清官。賢弟，切不可負了昔日的志氣。末承先生良訓，敢不書紳自勉。先生請上，門生就此拜別。唱
催拍誨諄諄，為官要廉。記今朝，矢不忘言。良師勸勉，良師勸勉，總到了理煩治劇，不負師傳。今日夫子登程，去也雲煙。合論友誼，當執轡車前，千里別，苦流連。
哭相思幾年函丈賴周旋，此日言旋意惘然。頃刻師生相隔面，山川阻隔萬重煙。
末下生白最苦催人是遠行，疏風細雨最傷情，那堪回首瀟湘遠，煙樹模糊隔幾層。一路行來，你看木落霜濃，草枯冰凍，好歲暮光景也。唱
山坡羊風聲冷颼颼割面，日色黯沈沈出現，一處處寒煨榾柮殘冬餞。白我妻兒在家，擔寒受餒，卑人回家，幾兩修儀可為度歲之計。則笑我，唱年復年，妻孥團聚艱。啼饑號冷知難免，博得這臘盡圍爐笑語喧。白不免趲行幾步。唱蹁躚，家鄉計日還，留連，郵亭幾夜眠。下
皂羅袍旦、丑上唱自恨時乖運蹇，致一身無措，兩口難全。丑白妻嚇，我失魂落志，借子個樣急債，逼迫勿過，只得拿你賣陝西客人哉。此刻還是我個家婆，停一回要扳別人背梁脊骨哉！旦丈夫嚇，數載夫妻，一朝拆散，多是你自己做事拙了，難怪別人。丑雖則如此，一夜夫妻百夜恩，囉裡掉得落你嚇！唱琵琶別抱過他船，相看本自同林燕。旦白丈夫嚇！丑妻嚇！合唱千恩萬愛，思之可憐，生離死別，言之慘然。淨、副上唱姻緣千里牽一線。
副白王大舍，我裡客人要起身，娘子阿曾梳梳頭、纏纏腳，打點跟子就走哉㖸。丑啊呀，妻嚇！教我那裡割捨得下？淨呸！一個醜女人，騙了我三十多兩銀子，還要割捨不下？撂開手，快些隨我去！旦啊呀，丈夫嚇！事已如此，我只得去了，只是撇得你好苦嚇！唱
解酲望鄉準備着泉臺廝見，再休題陽世重圓。丑白勿要說個樣勿利市個說話，只願你此去，好處安身。唱舊恩撇過新恩戀，可知道勝卻從前。副白噲！王大舍，你得了他的銀子，已是他家的人了。索性一刀兩斷，由他領子去罷。淨這個女人，還要戀他怎麼？走！走！啊呀，好苦嚇！生上那家為何哭得這等悲切，上前看來。住了！這位娘子，為了甚麼事體，這位客人扯着便走？清平世界，好歹也要說個明白。副相公，你是過路人，勿要管個樣閑事！淨走走！生惻隱之心，人皆有之。看他夫妻們這等悲切，也就該放手了。你這客人，只管用強，難道王法也沒有的？淨我把雪花樣的銀子討下的人，甚麼用強？副客人勿要慌，索性停一停，細細裡說個明白，相公是讀書人，自然得知道理的。淨叫他自己說。副王大舍，你就說介說。生正是。請問尊姓大名？丑勿瞞相公說，小人叫王饅頭，這是我的妻子，小人原是江西人氏。生這等，是卑人同鄉了，因何流落至此？丑我裡三代相傳，是理刑廳裡青皮子。輪到我時運低，接連幾場苦差，弄得破家蕩產。攜了妻子，來到這裡湖廣地方，投奔親戚。不想親戚又投奔不着，倒害了一場大病。借了幾兩急債，不夠用度，利上盤利，結算本銀三十兩。近日債主奉調出征，立要一併清楚。受他打罵不過，只得把我妻子賣于這位客人。此時債負雖已清楚，老婆早要開交了。割捨不下，為此放聲大哭，不想驚動了相公。旦可憐嚇！羞人答答，還要說他怎麼？生原來如此！咳，可憐！唱同衾同穴誰不願，怎這一馬雙鞍何忍言！淨白說明白了，可是用強麼？還不隨我快走！丑我那妻嚇！旦丈夫嚇！合唱枉牽穩做了線斷風鳶。
生白為了三十多兩銀子，就要把他夫妻拆散，于心何忍嚇！淨于心何忍？教他還了我原銀，誰要他的老婆？生嚇，這卻不妨。唱
玉抱肚咳！我不禁心軟。白自古見義不為無勇也。唱便傾囊，應無悔言。淨白住了，你不過行路之人，肯替他還我銀子？不信天下有這樣一個獃子！生僥倖！卑人身伴恰好帶有三十金在此，就請一併收去。方纔客人親口說，只要有了原銀，還他妻子，這卻改口不得。副世上有這樣好人？客人，你真個改口不得了。淨是便是，昨日中人酒水，費了三兩多銀子，我卻不肯撂掉。生還有一封在此，請收了。淨還有一件，我家銀錢出入，有個規矩的，出門加一，進門加一。好歹補我些利錢，便還他老婆去。丑一兩個時辰，又要甚麼利錢？這卻說不過。淨沒有利錢，連這銀子不要，我自領了女人去。生罷，還有一封，索性替他代還了，拿去！副難得這樣好人，客人只索罷休。淨可惜個樣標致人物！生咦！唱再休提人物多嬌，儘教伊骨肉完全。淨白罷，造化了他！老白，在你身上另尋一個好的與我。副自然，去去去！淨副唱相逢對面卻無緣，今夜依然獨自眠。
下丑白相公偶然經過，不惜傾囊相救，使我夫妻兩口免致分離。就是古今以來，那裡有這樣好人！殺身難報，相公請上，受我夫妻一拜。生不消。丑旦拜介唱
皂角望鄉已拚做分鏡斷弦，誰承望還珠合券。荷洪恩，何殊二天，論萍蹤，從無一面。便教咱生銜環，死結草，難將高厚酬一線。生白我一時仗義，安望酬報？喜得你夫妻完聚如初，我就此去也。唱多慷慨，無靦覥，且一任行裝蹇。
下旦白看他頭也不回，竟自去了。咳！受此大恩，一時竟沒有問得他姓甚名誰，日後如何圖報？丑果然一時草率，不曾問得他姓名。也罷，他說與我同鄉，我如今同了娘子，回到故鄉留心訪問，萬一後會有期，也好覓個報恩機會。旦回到故鄉極好，只是如何度日？丑這也不難，我廳裡頂首還在，回去依舊着子青皮子，尋趁度日，有何不可！旦如此甚好。即日設處盤纏，和你收拾回鄉，萬一得遇恩人，唱
尾聲刳肝瀝膽酬恩便，丑白還須焚香點燭，唱長生寶位大名鐫，合祝頌他高大門閭及第先。
丑白哀哀驚雁免離群，旦仗義疏財勝古人。
合惟有感恩並戴德，萬年千載不生塵。下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