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戲傳奇/翡翠園/第三齣

出自中國古典戲曲資料庫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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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齣


末上倚着威權叨大恩,擅將聲勢震愚民。自家非別,乃麻府中掌家便是。俺老爺威權所屬,豈不顯赫!只為寧府王爺一人相待,所以每事聽從。兩日老爺意欲于莊房左側起造園亭,已着匠人細看,計料若干,所以今日除夜必要差我到窰探問磚料價錢,新春即欲動手。老爺吩咐,只得去走遭。既承家主命,焉敢不遵依。


夜行船老上終歲衡門春色閉,儘相安,泌水忘機。小生上詩禮趨承,雲霄自礪,守寒窗,又經終歲。


老白君去三湘妾獨居,年來年去夜窗虛。小生簞瓢陋巷尋常事,樂有家傳幾卷書。老身衛氏,相公舒在田,學成未售,遠館楚中。我與孩兒舒芬,朝夕相依,饔飧不繼。目下正當歲暮,無從開口告人,盼得相公回來,就好勉強度歲了。小生從來爹爹春初赴館,歲暮歸家。巴到今日,已是除夕了,為何還不見回來?歲暮羈留,必有他故。我母子二人,不要說度歲艱難,就是今夜除夕,瓮乏齏鹽,廚無薪粒,似此十分窘迫,如何是好?小生告母親知道,此去里許,王陵左側隙地生有一種苦蕒菜,香肥可啖。待孩兒去挑取回來,再拾些枯枝烹熟,萬一爹爹不回,我們胡亂充饑也好。這也使得。既係王陵隙地,料沒有人囉唣,我就同孩兒去。合唱


沈醉東風少齏鹽,不堪耐饑,無衣褐,如何卒歲。思君子採蕨薇,好把南山詩繼。老白果然地多苦菜,路有枯枝,大家採取則個。小生只是天氣嚴寒,十指好冷。說不得了。合唱顧不得寒風沁體。末上白細探行裡價,回覆主人來。呀!這是舒家母子兩個,在此做些甚麼!小生原來是麻府大叔!不瞞大叔說,父親遠館未回,挑些苦菜,回去胡亂充饑。可憐!今夜除夕,你家官人再沒有個不回來的道理。且免愁煩,我自去了。小生請便。可憐可憐!咳!卻好又遇着那人,好生沒趣。且喜筐中已滿,就此收拾回去罷。合唱圍爐此日,頌椒此夕,我煢煢母子,待送窮不得。


前腔生上趁微資,窮年下帷,倒空囊,一時仗義。且喜得完骨肉,免分離,可也于心無愧,儘由他室人交謫。卑人路見分離,傾囊相救,更無餘資可以僱倩腳力,只得步行回來,一路延捱。今日到家,已是除夕。你看家家戶戶好不熱鬧過年。桃符換起,爆竹響齊。偏我家,一堆冰雪,蕭然獨掩扉。


開門!小生上來了。


江兒水剝啄聲聲,急開門,試覷誰。呀!原來爹爹回來了。音容無恙兒心喜。母親,爹爹回來了。老上相公回來了,可喜可喜。小生爹爹請上,待孩兒拜見。老、小生合唱儘日凝愁把歸程計,懸懸望眼今方慰。生白且喜家門無恙,但不知我兒學業如何?小生唱敢把黃卷工夫暫廢。生白如此甚好,只是一件,世道艱難,咳!只落得攢眉相對。


老白呀!相公除夜回來,正好團圓守嵗,怎麼愁眉不展,說甚麼世道艱難,莫非東家禮數欠周,或是修儀短少麼?並不為此。你們在家,不知外邊的苦楚。象了我,妻兒相對,就是貧苦,也算是難得的了。自相公赴館,經年饔飧不繼,今夜除夕,尚在洗釜待炊。難道外邊再有貧苦似我家的?倒說是難得的,這也可笑。娘子,你卻不知,卑人行路之次,親見一樁最苦之事。小生卻是何事,爹爹就說與母親知道。只見一家人呵,


前腔震耳啼猿,慘傷心,別鵠飛。老白甚麼事體?有個漢子,為累累子母償無計,小生白欠了多少銀子?本利三十金。狼虎追呼難迴避,只得把妻兒改嫁權充抵。老白賣妻償債,這也可憐。那時呵,痛殺百年恩義,颯颯罡風,穩拆散,鴛鴦一對。


老白相公你


玉交枝讀書明理,眼睜睜,怎見義不為?生白依了娘子便怎麼?老唱你傾囊何惜,相周濟,免教他一旦分飛。生白卑人修金剛剛三十金之數,若要免他分散,難道一併捐助不成?踱介咦!豈有此理!自然。救人救徹始出奇,豈同袖手旁觀例!小生白母親之言有理。惻隱心人皆有之,更捐資誰云不宜?


生白呀!娘子,你有來!你方纔說的,


前腔饔飧不繼,急煎煎,洗釜待炊。卑人若把修儀浪費,不顧家中,不要說娘子見怪,就是孩兒也道我不是了。饒伊平昔多賢惠,也難免怒目相陪。老笑介如此說,我是不賢之婦了。咳!怵惕惻隱,只在乍見之時,若一轉念,那好事就做不成了。你果要完人骨肉,何必又念及妻子?如此說,我那時果若捐資,你們情願忍餓度歲麼?老、小生這也說不得了。這等,卑人有一句話,只得要實說了。請說。卑人不才,所有三十餘金,一併贈他贖還妻子去了。我止餘一雙空手回,這是我人貧智短多慚愧。老白果已贖還妻子,妙嚇!這纔是仁人君子所為。娘子,你果然不着惱麼?為甚着惱起來?真個不懊悔?那有懊悔!料非同司晨牝雞,任處分,甘心相隨。


生白如此難得!只是一件,吾身畔既乏分文,廚中又無柴米,此時除夕,何從設處?卑人忍餓是該的,卻累及娘子、孩兒。


川撥棹空相對,冷淒淒,佳節違。且莫說忍餓擔饑,且莫說忍餓擔饑,只今夜如何過得?你看如此隆冬,你們身上還穿着單衣破襖,皆是卑人貽累,于心何忍!啊呀妻嚇!我舒德溥總是該死的人了。相公何出此言?生唱恨一時見識非,致今朝懊悔遲。


跪介,老扶介相公忍餓擔饑,這是寒儒本等,你何須懊悔!今夜除夕,方才妾身已曾挑下野菜,烹熟在此,我們大家喫些,且捱過一宵,明日再作計較。小生爹爹,同到裡面去。


尾聲由知苦菜甘如薺,也當守歲圍爐把風俗依,和你愁擁寒衾話別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