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戲傳奇/義烈記/第八齣
第八齣 籍產南呂用蕭豪韻
過曲引駕行淨扮縣令冠帶素服，皂隸隨上。淨誰言百里勤勞，學鳴琴子賤風騷，為斗米甘教人折腰。論當今做官呵！全憑著奉承權要，門裡無人，難將倖僥。
小令防東縣令是也。生來無半寸剛腸，慣跪人兩隻軟腿。慘如刀一片狠心，甜似蜜一張佞嘴。陷忠良取火鑽冰，附權勢如魚得水。近朝廷寵幸貂蟬，植桃李私通財賄。我雖是他父母大人，怕得他似強神惡鬼，斂民租替他催徵，修母墳監他營累。顧不得百姓含冤，衹圖他一時歡喜。皂隸倘或上司見怪老爹，卻如何？淨我仗餘威雷厲風行，管上司虎頭蛇尾。閑話休提，聞得張督郵將次到縣，左右，快出郭迎接去。正是：在他矮簷下，怎敢不低頭。虛下
引子臨江仙生冠帶補服，雜扮書吏，從人導上。生莫訝軺車馳遠道，良鷹奮擊青霄。霜威到處絕強豪。苞苴曾不染，冰蘖自常操。
如夢令我欲為民造福，入境觀風問俗。殘暴一朝鋤，坐使春生寒谷。還祝，還祝，萬載歌傳良牧。
書吏，此去防東，約有多少路？書吏不上十里。本縣官吏，即在前面迎接。淨帶皂隸上，道旁跪云防東縣令接見老大人。生我且問你：一路行來，風景蕭條，屍骸遍野，卻是為何？淨防東山縣，自來如此。生莫非邑有騷擾，以致民不聊生麼？淨邑無跳梁，民皆樂業，倘有不法，小令必除。生轉身背淨云我素聞此令，黨惡害民。今聽他口中之言，其情盡露。轉身向淨云縣令先回，待縣衙門放告後再來相見。淨應同皂下。從人導生行介。生驊騮開道路，鷹隼出風塵。從人稟爺，已到衙門了。生入介左右，先拿放告牌出去。從人執牌出叫告勢豪人命的進來。外扮老人扶杖，小生、末扮僧道，老旦扮鄉婦爭入，亂嚷云爺爺，告勢豪人命事。生詞狀甚多，一時難以遍看。你這個老的跪上來，其餘明早看牌。眾悲號云小人們都是被侯都尉陷死人命，含冤未白，專待爺爺作主。生我知道了。趕出去。小生、末、旦下。生你報姓名並詞狀來。外小人王一，告侯參打死親弟事。侯參身為都尉，家在防東，母死築墳，將身弟編為夫役。因一日違期，大杖三百，致身弟含冤而死。生有這等事？外老爺適從郊外行來，道旁白骨何止千人，俱是一時陷害的。生掩面云可憐可憐，我看你年既老成，言亦真實。你將曹參所為過惡，逐一說來。外老爺聽稟：
過曲紅衲襖他毒心腸是逐天風捕鵲鴞，他大勢力是據山林食虎豹。也不顧地稱桑梓親歸老，也不念人是比鄰怨怎招？他要築墳起第，盡將百姓驅去做工，任經營筋骨勞。他將百姓膏腴田地盡行侵占，把閭閻財力耗。生我想縣令是民之父母，這時節怎忍聽他所為？外若還提起賢侯，那段傷心也！他敲村之聲，撼動林木，恰似油從火上澆。
生百姓既遭荼毒，也有逃亡的麼？
前腔外老爺，他折的恩愛妻不得連理交，他折的孝順兒不得為烏鳥，休道是無辜百姓遭殘暴。生更待怎麼？外他令人將四郊故塚木石，盡揀取搬來便是。九地亡魂受繹騷。老爺，他鑿的這池中水不是水。生是甚麼？外是百姓們哭號咷淚未消，老爺，他壘的這墳前臺不是臺。生是甚麼？外是百姓們枯骸骨空顛倒。生在這等傷情的事？外老爺，不但百姓被害，他把那寺觀金身盡付紅爐也。生驚問卻做甚的？外取來鑄成數千斤大鐘，懸向墳頭旦暮敲。
前腔生哎，漢天子，漢天子，我惜乾坤開創勞，卻怎生使貂蟬將政柄操。可憐這些百姓叩閽無路，把沈冤抱。我恨不得為國除奸肆市朝。外老爺雖懷忠憤，衹是這廝權勢薰天，實難搖動。生哎，說那裡話，我比那埋輪的氣更豪，我笑那請劍的功猶小。若不誅此元兇，豈惟近負翟太守任使之情，且遠孤陳竇二公表薦之意。念他國土深恩，未可輕忘也，取義成仁在一朝。
生左右，聽我分付：快拿我憲牌出去，帶王一老人遍傳百姓。眾傳百姓做甚麼？
村里迓鼓生黎民火速招，欲抒公憤，須要搗穴傾巢。將伊私第齊圍繞，休教齠齔得生逃。籍沒家財，人刑市曹。
前腔眾老爺，將他墳塋如何處？生墳塋是禍苗，容他安享，民怨難消。大家發塚非為盜，伊親骸骨任人拋。眾老爺，將他田地如何處？生舊主應歸，明遵律條。
眾老爺行此，雖快人心，但那廝聞知，決不甘罷。老爺請自上裁。生我也思量到了。
前腔我明日奏章奉聖朝，不顧批鱗逆耳，定要除此鴟鴞。況陳竇二公呵！嫉邪秉正原同調，從中羽翼不辭勞。那時節誅卻豺狼，這狐狸怎逃。
生及早傳民莫待遲，外明公才幹果稱奇。
書吏、從人報施天道原無爽，合始信人心不可欺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