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戲傳奇/義烈記/第二十一齣
第二十一齣 就刑仙呂用齊微韻
引子小蓬萊小生范孟博角巾褻服上惆悵邦家殄瘁，善人亡誰與扶危。忠魂何處，大招不起，血淚空垂。
搗練子心耿耿，恨悠悠，國士深恩未得酬。鸞鳳翻遭鷹隼擊，一腔孤憤按吳鉤。
下官向繫獄中，聞竇聞喜用計解放，他隨與陳太傅薦某當朝，意欲共掃奸雄，以遂澄清天下之志。不料他二公反被中傷，我曹勢必不免，因此連夜歸家，特與老母一會。我想起陳竇二公，是好傷心也。掩淚介
過曲醉羅歌他身受、身受朝廷寄，望重、望重斗山齊。欲建勳庸匹周伊，怕誰個權臣忌。託孤寄命，才猷可依。補天浴日，功名可期。他是人倫領袖慣作忠良氣，人爭附，我更見知，門牆桃李荷栽培。
前腔誰知太后與主上呵，但聽那讒口、讒口成萋菲，全不想逆耳、逆耳獻良規。卻把忠臣盡誅夷，全墮在奸雄計。也罷，也罷，二公今日雖死，諒著他高標勁節，遠播汗青，衹是宵人焰烈，朝常頓隳。丘民瓦解，天心怎回。又子怕坑儒從此無遺類。掩淚介雖是我親難捨，兒怎離，從來忠孝二字不能兩全，這回拚送老頭皮。
不是路丑扮家人急上事在狐疑，急入華堂報主知。入見小生介。小生有甚話說？丑聽諮啟，督郵吳導騎如飛。小生呀！他有何事到縣這等忙？丑把詔書齎，牢將傳舍門兒閉，身伏匡床兩淚垂。小生本縣官吏，可知他所為麼？丑搖手介全然昧，這般蹤跡真奇異，請詳來意，請詳來意。
前腔小生驚介聽說因伊，斷然是為我前來不必疑。丑呀！如何知是為老爹而來？小生他忙馳驛，詔書逮我送圜扉。丑他既要逮老爹，怎麼不來我家裡，卻閉傳舍，伏床而泣？小生那吳督郵呵，素與我共襟期，情知我輩遭冤抑，君命難違漫自悲。丑哭介老爹果然有此事，卻怎麼了？小生難逃避，我既做了朝廷的官，一身生死皆君繫。衹得赴獄中去，怎容遲滯，小生欲行。丑跪扯小生哭介暫容遲滯。
丑老爹上有垂白之母，下有垂齠之兒，何忍撇了就去？待老夫人出來，從容計較，再作區處。小生事不辭難，罪不逃刑，臣之節也。你好好慰安老夫人並孩兒，休要驚唬了他。丑伏地哭介。小生急下。丑呀！老爹去了，我快報與老夫人去。下。末扮知縣冠帶服色腰繫印綬，從人隨上。末墨綬銅章百里侯，鳴琴處處惠風流。虛懷下士常如渴，不與權臣作馬牛。下官征羌縣令郭揖是也，好怪吳督郵齎詔到縣，卻閉了傳舍，伏床而泣，竟不知何為？小生急上孝子難離母，忠臣敢背君。郭大人，范滂自來詣獄。末呀！孟博有何得罪？小生大人兀自不知，
十五郎督郵來意堪推，末他卻為甚事？小生是奸臣橫肆威。他不忍把區區縲絏，心還慮丹詔違，怎禁得涕淚交頤。末點頭云是這緣故了。小生我甘鼎鑊難容推委，望賢侯拘繫莫遲疑，休輕犯那危機。
前腔末聞言多少淒其，忠良士誰忍羈。天下大矣，子何為在此？忙解印綬擲地介我與你逍遙湖海，斂蹤跡，脫禍危。小生滂死則禍塞，寧敢以罪累君，又令老母流離乎！末何不挈慈母遠遁天涯，我視敝屣功名堪棄。雜扮差人上，跪末云吳督郵聞黨犯已到，請老爹牢固監收，即當復旨。末頓足云呀！吳督郵既知孟博詣獄，我便要同你逃亡，事已無及，奈何奈何！小生大人休念范滂，范滂情願任罪便了。末天心原不爽毫釐，寒谷裡定春回。
蠟梅花老旦范母、小旦范兒急上。老旦孩兒誰料在今日離，我桑榆老景難存濟。小旦望圜室魂欲飛，思將身代，念緹縈曾此霽天威。
老旦孫兒，我和你進縣去。從人攔介老婦人那裡走？老旦我是范滂之母，要見孩兒一面。拜介望長官可憐！從人正在堂上，你去你去。老旦、小旦進介。小生見老旦，迎跪哭介。小旦亦跪共哭介。老旦我兒，誰想你有今日！
解三酲小生望萱親好須寬慰，你孩兒豈惹事擔非。澄清素抱軒昂氣，今日便遭殺身之禍，斷不把義名虧。孩兒身死，雖不得奉侍母親，幸□兄弟仲博□生來孝敬供慈養，我死向泉臺與父依。惟大人割不可忍之恩，休悲戚，願加餐飯，勉強支持。
前腔老旦念吾兒久懷忠義，今朝與李杜名齊。死生旦暮何須計，能抗節是全歸。既有令名，復求壽考，可兼得乎？小生拜老旦云孩兒敢不受教。老旦忠肝義膽似秋霜烈，金穴銅山朝露危。休悲戚，但得你捐軀為國，不負了孟母箴規。
前腔小旦抱小生哭介痛爹爹枉遭顛沛，我肢體卻是親遺。願授犴狴將身繫，便刀鋸任從伊。待孩兒替了爹爹，你得終養祖母。小生哭介我兒，這是我造下的罪譴，你怎生替得。吾欲使汝為惡，惡不可為；欲使汝為善，則我不為惡。我要你朝夕好生代我看顧祖母，我死在九泉之下也得放心。老旦、小旦抱小生大哭介。末與從人共掩淚介。末聞之令人斷腸。老旦、小旦我眼睜睜怎忍生離別，你惡狠狠難當刑慘淒。合含冤氣，看行人路上，誰不悲啼。
前腔末孟博，休怪我牢籠深閉，小生這是朝廷之法，怎怪大人！末我分付禁子，好看承你口食身衣。你倘有不測，吾當分俸給你孀親費，更不忍教童稚歎淩夷。老旦、小生、小旦哭拜末介。小生敢將母子深相託，老旦、小旦、末一諾如山定不移。合冤難洗，料人心自有公是公非。
小生母親，郭大人欲審理政事，不好相妨，孩兒且扶祖母回去，明日再差家人來問信罷。老旦、小旦說得是。末叫左右送范老夫人歸家。從人理會得。
叩閽無路屈難伸，忍見桁楊累此身。
流淚眼觀流淚眼，斷腸人送斷腸人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