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戲傳奇/桂林霜/第二十二齣
第二十二齣 歸骸
老旦扮易友亮背衣包上雲南去歲滅烽煙，今是康熙十九年。兩粤昇平戎馬定，忠臣含笑在黃泉。我，易友亮。三載前蒙馬大人將欽賜御衣交付，令往京師呈繳。因大亂之時，不能逃脫。去年正月，吳三桂已服冥誅，東南以次平定。前見邸報，馬公子已拜光祿寺卿，題疏乞假，前來搬取合門骸骨。奉旨馳驛往還。聞今日向廣福寺中啟土，不免將御衣送去，并述大人遺命則個。下小生三品帽頂素衣引外差官、從人上
北黃鐘醉花陰重看這殘破山河未全改，返遼陽先靈何在。外前面就是烏金舖了。小生遙指說烏金舖半條街，是俺爺血染黃埃。猛可的傾盆淚萬行灑。外前面是廣福寺了。丑老僧上迎小生下馬，大哭，奔入，倒地介丑老爺甦醒。外老爺醒來。小生嗚咽介那裡知全家命一堆埋。難道是至人身僵不壞。
扶起傍坐。僧進茶介老僧叩頭。小生和尚，你把昔年收葬情節細說一遍。丑老爺聽稟：記得十六年十月十二日呵，
南畫眉序天地變黃霾，有賊衝門把寺僧駭。只見兩個軍官，一個姓房，一個姓李，說道：「和尚，你寺後荒園，暫借一用。」貧僧怎敢不允，只說「聽爺自便。」呀！只見後面擡了木桶七個，瓦瓮十八個，一擁而進。說道：「借尸陀林裡，權葬遺骸。並叫貧僧幫助破土。那里是老瞿曇布地求金，錯認做病將軍閉門鋤菜。小生那桶上可有記認。丑牙牌竹筴分頭記，都是馬家三代。
小生是那一丘？丑是右邊的。小生左邊這一丘呢？丑這是鄉村人隔了四十餘日，說是賊將趙天元，叫他們擡來寄厝的，就是馬大人和二位小公子。九個下人的屍首。小生如何盛殮？丑是篾簟包裹的。小生兀的不痛煞我也！哭倒介丑這位爺好性急，他是什麼人？外就是馬大人長公子。丑咳！難怪，難怪。下外老爺醒來。小生嗚咽低唱介
北喜遷鶯生擁着花卿車蓋，死沒個墨子棺材。當也麼災，落了些小民喝采。依舊的苦雨酸風聚夜臺。聽分投餓鬼胎，十九口先亡魂魄。剛剩下兩兒郎，一個孫孩。
末扮差官，二雜扛祭禮上謹奉天潢酒，來澆古廟墳。馬大人，俺奉大將軍簡親王令旨，特具祭席瓣香，為文毅公致奠，即命下官行禮。小生賢王厚意，冤魄傷心，何以克當。末就此陳設。列香案，末拜，小生哭答介末
南畫眉序浩氣攝狼豺，守定封疆禁人賣。共岳飛余闕眷屬同埋。持正的星象三台，弄巧的罵名千載。家人父子君臣樣，官場莫笑書獃。
別過了。小生謹謝賢王。明日親來泥首。末下外啟爺，桂林府備了文木靈車十副，常用棺柩二十七具，土工一百二十名，前來承應。小生知道了。將香帛來，待我行禮。外是。另立香案介小生上香，哭介
北出隊子離膝下星霜七改。絕音書，只有魂夢來。念爺娘妻子敢丟開。恰遇着歲在龍蛇劫運該。奠酒介可憐這盞椒漿萬古哀。
吩咐各匠啟土，敬謹盛殮者。外是。𠴆，各匠就此啟土。內應介外請爺到方丈去。有一外委求見。小生出坐介着他進來。老旦上少老爺在上，易友亮叩頭。小生原來是你。老旦小官蒙先太老爺重託，特來告稟。小生講。老旦十六年，太老爺聞吳世倧已誅孫賊，料來見逼，即將御衣一領交與小官收藏，往京呈繳。奈亂兵嚴守城池，不能脫去。守護三年，幸無遺失，今日得見小生，敬來呈獻。
南滴溜子這一領龍衣上秋香炫彩，念收藏篋笥三年熏曬。今朝方能交代。當日撫標若設有兵將呵，統着三千鐵裲襠，怕不功成戰袍解。做了失水蛟龍，沒個佈擺。
小生虧你收藏，待我到京奏聞，或者仰邀議敘。老旦小官不敢有此妄想。小生取出御衣來，待我拜看。老旦出衣舖桌上，小生叩首介
北刮地風這雲錦天孫費剪裁。記當日宮禁頒纔，是解衣推食恩無賽。怕袍花血污塵埋，只舊霉痕，淚點難揩。還怕似紫衣僧袈裟色壞，怎肯教赤眉賊劫火焚災。多謝你甲胄邊弓箭中收藏三載。對荒墳容衣重展開。敢招得老中丞魂魄歸來。
外收衣下小生易外委，你在土室中隨侍既久，可曉得四年內陸續死的十九口尸身埋在何處？老旦這個小官盡知。起先亡過的是趙老姨娘，並六小姐，埋在後院內楊樹下。其次亡過的是小二相公、小二姑娘、三姑娘、四姑娘，俱埋在東院內梨樹下。還有下人十三口，一堆兒埋在西邊草房後面。小生淚介老旦說起來好苦楚也！
南滴滴金首陽山薇蕨難尋採，便柳絮蘆花也無處買。上人一日兩頓粥湯，下人只一頓粥湯。太老爺不以為意，終日吟詩寫字。這些熬不住的便都死了。同哭介老旦凍凌兢，倒斃同尸解，一堆兒沒腳蟹，死得來全無主宰。況沒有敝簾帷和敝蓋，只得把破襖殘氈包着葬埋。
小生好痛心那！
北四門子可怎的攢心萬箭疼難耐，遭的甚月晦年災。敢前生共欠了饑寒債，下場頭都湊來。易外委，你可到後面領些夫役，分頭到土室中，將各塚啟出，我即命人備棺木，前來盛殮，以便明日一同帶去。老旦理會得。小生我只怕楊樹歪，梨樹衰，認不出小骷髏零星誰骨骸。便做道破屋拆，亂草埋，十三副殘屍應在。
老旦還有一件怪事，當時同在土室之人，只不見了孫、陳兩位師爺，連屍骨都無覓處。小生你不知道，他二人背了太老爺的詩集草帖，乘亂逃走，同一袁進士到梧州，求傅將軍申奏我家闔門死節之事，方有今日許多褒䘏恩典。老旦原來如此。先去的李、朱二位師爺呢？小生李、朱二位俱議敘以知縣用，孫、陳二位現在以知府同知議敘了。老旦二少爺及小相公在何處？小生都在國子監讀書。你可知傅將軍死難情節麼？老旦說起傅將軍忠烈，與太老爺一般，但未受四年困苦耳。他來廣西，百姓愛戴猶如父母。丁巳、戊午二年之內，恢復梧潯、平樂等處地方。去年桂林平定，因請出師雲南，先提一旅之軍去到柳州，大兵未至，竟為叛賊擒去，寧死不污，執至貴陽，罵賊而死。小生淚介老旦
南鮑老催陣雲乍開，空坑一戰兵氣衰，靴刀在手難自裁。便以俺太老爺呵，髯戟張，眥雙裂，同精采。做中流兩柱橫滄海。聞得湖南雲貴，罵賊死者甚多，若要似太老爺四年困厄，歷久不變，從容就義者，一時無兩。只丹心一點懸真宰，何必定平淮蔡。
小生你可趁早辦理去。老旦是。下外上啟爺，方纔啟土之際，一片異香，眾人細細尋其來處，卻原來是太老爺及太夫人、少夫人三塚中發出來的。小生奇哉！豈非正氣不散乎？外下小生
北水仙子呀呀呀，墳乍開。怎怎怎，怎湧出三條香氣靄。和和和，和土花兒結住蒼苔。肯肯肯，肯教那黎人樵採。向向向，向九泉中穿出來。甚甚甚，甚地皮敢能遮蓋。想想想，想托住了蓮花幾座臺。共共共，共生天成佛香雲靉。抵抵抵，抵多少柏子掛松釵。
外上啟爺，各塚俱已啟出，請爺進去行禮盛殮。小生哭下外辦差的過來。淨上有。外大人吩咐，明日黎明拜謝各官，午刻奉靈柩啟行。先由蕪湖到名宦祠中，拜祭高祖別駕公，再到南京扶風書院，拜謁老祖總督公生祠，要趕日子到京，即扶柩到玉泉山黑塔村祖瑩安葬。星夜進發，毋得稽遲。
南雙聲子銘旌架，銘旌架，把頭踏全鋪擺。龍衣案，龍衣案，四面掛流蘇綵。人夫派，人夫派；船隻快，船隻快；更多添縴手，不許延挨。
淨應下小生上官兒。外有。小生我今夜在靈前打坐，一到黎明，即入城謝客。凡有官員，一概辭謝。外是。小生我那爹娘呀！可憐俺
北尾煞一夕蒲團當苫塊，甫能向蓋棺時，認別軀骸。今夜我兄弟世永，及吾兒國禎呵，想同向睡眠中可也哭爺奶。下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