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戲傳奇/未央天/第十二齣

出自中國古典戲曲資料庫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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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二齣 探監


淨上清商怨角聞,落日孤城閉。蝙蝠招不來,老鼠趕不去。自家秣陵縣監中禁子便是。前日堂上發下一名斬犯,叫做米新圖。自到監中,並無分文使用,也沒個親人來看他。被我放出手段,打得他遍體鱗傷。太爺又三日一限,追比首級下落,那問九死一生,命在旦夕?這是自作之孽,也怨我不着。呀,今日坐着許久,也不見一個人來探監。且等候着。


金蕉葉老、小生、末上情懸意懸,為心忙步兒越顫。


大娘,一路遠來,如今到監門首了。禁長哥,禁長哥。唗!甚麼人大呼小叫?我們是米家眷屬,來看監犯的。敢是米新圖麼?正是。米新圖是個重犯,不便進見。後日吊在堂上比限,少不得見面的。老、小生阿呀!大哥,我們千里而來,止求一面,可憐骨肉之情,放我們進去,萬代沾恩了。呸!牢獄不通風,倘有疏虞,我性命是要緊的。大哥,有個小意思在此,送與大哥。送銀介兩把銀子,送我買茶喫也不夠,走你娘的路!阿呀!大哥不要着惱,還有一隻簪兒在此,也送與大哥罷。拔簪介咳!也罷。既是千里遠來,我便放你們進去一見。只是略說幾句,就要出來的,不要連累我。曉得。淨開門眾進介隨我來。禁長哥,我官人在那裡?你們候着,待我叫他出來。米新圖那裡?


前腔生上呼天問天,慘生生殘骸碎剪。


大哥呼喚,有何事故?你家眷在此看你。淨暗下老、小生官人、爹爹在那裡?阿呀!官人、爹爹呀!


小桃紅斷腸回首各風煙,記當日排家宴也,血濺鍋中,鼠墜樽前。妖讖不虛傳,只指望棄家園、渡關津、避兇星、膺天眷也,誰料禍起蕭牆,黑漫漫墮深淵。


阿呀,娘子,我兒,你們來得正好,我有話要吩咐你們。官人有何說話,請說。阿呀,妻呀!


下山虎我遭家不善,身被奇冤。血瀝瀝肌膚剪,十無一全。眼見得吉少兇多,轉眼漸歸九泉,那更立限三朝受杖鞭。人去家鄉遠,破囊中無一錢。他又活現森羅面,霜加雪添。娘子,你此後若要見我,只在枉死城中怨霧邊。


官人休如此說。阿呀,妻呀,我前生業債,今世理合償還。見你兩人一面,心事已完,只在早晚,要別你母子去了。小生爹爹不必如此,或者還有可生之路,亦未可知。咳!螻蟻尚且貪生,為人豈不惜命?只是我淹淹瘦骨,怎當得雪上加霜?本縣太爺必要追出首級,三日一比,百般拷打,現今身無完膚。看此光景,總是一死,不如速速尋個自盡罷。老、小生爹爹,官人,你身拘鐐鎖,手足皆繫,禁子不時點閘,怎容得你自盡?我有一件絕妙的東西在此。老、小生甚麼東西?娘子,事有湊巧,我前日進監時,恰好同犯中有人來監探親,想也是要尋自盡的,掉下一包砒霜,是我拾取,藏在身畔,少頃就拿來喫了,以脫一身之苦便了。不信有此湊巧,如今砒霜呢?哪,這不是。蒼頭快奪過了,阿呀,官人呀,你若短見,妾身亦不獨生矣。


山麻稭苦中苦,冤上冤,劍樹刀花,伊誰心軟。可憐,眼睜睜無計留殘喘,少不得雙雙母子,共遊碧落,同赴黃泉。


既如此,你我言盡於此了。你們去罷。


五韻美罪案真,難分辯,殘肢拚向溝壑填,何人更為陳薄奠。妻呀,你也是名門舊族,諒不再事新人,此去須要教子持家,成就一番事業。不要因我身亡,遂動他人話柄。好把柏舟讀遍,重結個來生姻眷。孩兒,你此去也要讀書力學。把我書香繼,善門聯。那時節,便碎剁肌膚,還餘歡忭。


官人,大娘,且免愁煩,老奴有話在此。現今君聖臣賢,天清日朗,長安不在天上,老奴便赴湯蹈火,也要尋個機會,昭雪此冤。老奴如今出監去,即便寫起冤單,合城哭告。偌大城中,豈無個賢達的紳衿、仁慈的長者?一來求他公道鼎言,免了三日一比之苦,二來求他資助些錢鈔,為官人獄中使用。事得稍安,老奴便連夜趕到長安,直叩帝閽。拚着這幾根老骨頭呵,


蠻牌令歷盡萬家煙,哭遍九重天,帝心應鑑在,王道總無偏。老奴呵,受主恩身軀可捐,報主恩就死何難。憑衰骨,雪異冤,依舊家門光顯,骨肉團圓。


小生老蒼頭,若得如此盡忠盡義,我爹爹性命,全賴你一人了。


江頭送別全賴你瀉忠肝,君門訴冤,全賴你抒義膽公堂分辯。晨昏吊影誰相唁,肝腸寸寸痛斷。


走走走!只管說了半天話,獄官就來點閘了。


尾聲咳!人心痛割并州剪。老、小生官人,爹爹呀!空博個霎時相見,月缺何時再得圓。


淨推眾出開門介世上萬般哀苦事,無過死別與生離。阿呀,妻呀!這裡甚麼所在,容你高聲喊叫?還不走進去!阿呀,大哥呀!


我相見怎相留,難乾血淚流。呸!在咱矮簷下,怎敢不低頭?生哭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