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戲傳奇/未央天/第十三齣
第十三齣 藥酒
上林樂末上老景衰頹非年少，學不得緹縈舊稿。小旦上生死輪回，不料一家，歷盡波濤。
末媽媽，你受恩，我受恩，恩大當思報主恩，已拚捐此身。小旦老兒，業有因，禍有因，你徒死何堪替罪名？還須慢討論。末媽媽此言差矣。我和你自幼進了米家的門，身上穿的，口中喫的，是那裡來的？小旦都是官人的。末可又來。食人之祿，必當忠人之事。現今官人犯罪已實，無計昭雪，我若不去捐身赴闕，冒死辯冤，使官人含冤而死，是犬馬不如了。小旦老兒，你但知其一，不知其二，赴闕陳情，是你分所當為之事。只是你去之後，監中無人看顧，使用全無，還是一死。縣中三日一比，必要追出首級，雪上加霜，豈能再受？你便得邀天恩，可不道遠水救不得近火麼？末是呀，是呀，別的猶可，這首級是枉招不出的。就有了首級，免了追比，怕贓件既真，罪名一發實了。小旦若有了首級，便得暫避追比之苦。罪犯雖實，可再捱幾時；若沒有首級，眼見得一死無疑，還說甚麼報冤有日？
園林好盼君門天高日高，聽圜扉神號鬼號，急煎煎把殘肢碎剿。合捱不過可憐宵，等不到帝京遙。
末媽媽說得是。
前腔叩登聞山遙水遙，痛囹圄形消骨消。咳，可惜。小旦可惜甚麼？末可惜我是個男子，鬚眉如戟，不似婦人模樣。我若是二八紅顏呵，也拚得把頭顱割掉。合渾無計控天曹，空相對話焦勞。
江兒水小旦說到傷心處，難禁血淚拋，絲絲縷縷柔情繞。老兒，你方纔說二八紅顏，拚把頭顱割掉，只怕你還是假飾之詞。若做了婦人呵，愛惜身軀同珍寶，肯將一命如蓬草。若要首級，倒不如拿了我的去罷。末這個叫我那裡下得手？小旦可又來！枉自侈談忠孝。合主德難忘，空自徘徊瞻眺。
末媽媽，你言雖是，我如今編寫冤單，合城哭告。
前腔灑淚千行血，狂呼遍處號，普天未必無公道。我把千古奇冤從頭告，覆盆終遇陽光照，成就家門忠孝。合前
內蒼頭快來。小旦大娘喚你，你自幹你的事去。末如此我去就來。咳！怎麼了？下小旦老兒，你好癡也。自古道，上山擒虎易，開口告人難。你要合城哭告，便救主人之心既切。要這首級，竟不與我商量，卻把言語來激我。我臧婆要死便死，豈要激我的麼？
五供養幾回悲悼，報主心堅，怎敢辭勞。罷了，人生自古誰無死，留取芳名萬古標。官人死在旦夕，我若不去救他，有誰肯救呀？饒他熱血裹，總付雁翎刀。我年過半百，顏如少女，髮似烏雲，老兒常說我是長壽之相如今看起來，那裡是甚麼好相？這是官人數該不死，今日呵，李僵代桃，喜得我容顏不老。首碎香猶在，世遠義堪標。今夜遊魂，隨風縹緲。
待我閉上門兒，尋個自盡便了。呀，且住，我若投繯自盡，急切不死，倘被老兒救醒，可不枉然？呀，有了，昨日老兒在監中，拿得官人一包砒霜在此，不免取杯殘酒，吞將下去。
前腔滿斟輕酌，絕命關頭，一滴難消。官人，大娘呀！我今歸冥壤，報不盡德分毫。喫介阿喲！阿喲！肝腸寸絞，青衫上血痕染到。阿呀，老兒呀！保孤與殉主，各自效劬勞。今夜遊魂，隨風縹緲。
跌死介老上裡面為何狂叫、啼哭？待我進去看來。阿呀！不好了呀！
玉交枝血流七竅，因何事捐軀一朝？我兒快來！小生上聲聲悲吼還狂叫，忽教人駭汗如潮。母親為何驚慌？老我兒，不好了！臧婆自盡在此了。小生呀！有這等事？阿呀！臧婆呀！你同甘共苦不憚勞，拚生捨死非相報。合斷人腸端的這遭，斷人腸端的這遭。
末上大娘，老奴回來了。老蒼頭，不好了！你妻自盡在此了。末阿呀！媽媽呀！
前腔一聲悲悼，不由人雙膝跪倒。你片言感激全節操，是胭脂隊裡英豪。老、小生蒼頭，你妻子因何致死？末她方纔對我說，官人三日一比，料難捱受。畢竟另尋個首級搪塞過了，還可再捱幾時。我說首級那裡去另尋，老奴說我若是做了婦人，情願把頭顱割下。片言感激，他就服毒而亡了。小生有這等事？阿呀！臧婆呀！你鞠躬盡瘁匪一朝，半杯鴆酒將伊報。
末且把屍首扶過一邊。扶小旦下合前
小生阿呀！且住，我想為人奴僕，尚有報主之心。為人子者，豈無救親之念？阿呀！母親呀！孩兒昨日在監，親見父親受拷逼之苦。現今盤纏又無，倘若無人看顧，到底身死獄中。不但枉送爹爹一命，抑且枉了臧婆一死。母親呀！孩兒情願賣身，與爹爹上下使用，母親意下如何？老兒呀，你一身乃米門宗祧所係。你爹爹身滯獄中，止有你一人。你若賣身為奴，這個斷斷使不得。小生咳！母親說那裡話來？
川撥棹兒不孝，不能夠代爹行赴市曹。便為奴自鬻身飄，便為奴自鬻身飄，煞強似黃泉路遙。合屋將傾霖雨漂，艇將沈風浪高。
末舍人之言，說得極是。方纔老奴到監中去，聞得有個河下官員，要尋個掌管書記，肯出價銀五十兩。舍人事已急矣，老奴就去說合，將銀送到監中使用。明日臨時比限，老奴就將妻子首級，竟往縣中出首，緩我官人一時之死，老奴星夜上京辯冤便了。老雖則如此，教我那裡割捨得下？小生母親呀！事到其間，孩兒也顧不得母親了。老事已如此，蒼頭快快前去。末待老奴就去。下各哭介
尾聲老忠貞節孝人間少。小生免使千秋貽誚。合準備着夜雨殘燈哭楚騷。下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