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戲傳奇/三祝記/第三十三齣
第三十三齣 被逮雙調用蕭豪韻
過曲北清江引小丑扮倉官帶從人上。小丑做倉官落得腹內飽，衹怕鼠來耗。從人若鼠耗了糧米，例該老爹賠償。小丑獃狗，若要我賠，那得許多老婆來賣！老爹有個道理：放米減三除，收米加三報。從人老爹，這事做不得，若上司訪知，罪名難免。小丑我又有個道理：若上司知，我望家鄉星夜跑。
從人老爹，你做官不肯清廉，犯法專圖僥倖，衹怕你驛馬星不曾入宮，官符星先來照命。小丑我兒你不知，剋減是我的本心，欺瞞是我的舊性。做了二十年當該，已曾打的屁股鐵硬。拚著遠戍邊方，任把倉糧盜得乾淨。閑話休說，衹恐有人上糧，你去門外看來。從人應，出望介呀，遠遠望見一簇人來上糧了。
過曲雁兒舞淨、末、外扮百姓挑米上賑濟開倉，免吾餓殍。這恩德如天，感深無報。誰知奸謀按視勝鴟鴞，若查出倉糧怎麼了。
外我等皆是慶州百姓，去歲饑荒，死在旦夕。蒙范爺發常平粟，賑濟我等活至今朝。誰知王丞相與范爺有讎，奏范爺存活不實，差官按視。我等遺累恩府，於心何安。幸喜今歲秋成，衹得上粟，以完倉廩。淨望介本倉老爹正在堂上，我們快挑進去。入見小丑叩頭介請老爹爹收糧。小丑你們是那一鄉里長管下？外小人都是慶州百姓，因去年范爺發粟濟饑，幸得今歲收成，償還舊粟。小丑去歲范爺支去一萬六千餘石，定要完數，不許欠少。眾小人情願晝夜搬輸，怎敢欠少一粒。從人拉小丑背云依加三算，一萬六千石，約有四千羨餘，難道老爹不分惠與小的？小丑獃狗才，我與你合夥賣江米，有何不可？從人老爹，衹怕你貴人多忘。小丑記得，記得。小丑轉身向眾云挑米莫遲延，查盤到眼前。眾受恩思報效，勞役不須言。同下
哭歧婆丑扮薛向帶從人上。丑倉糧不少，教人心焦懆。衹見累累叢塚皆新造，屍骸藉得滿荒郊，這段情由難判剖。
自家薛轉運便是。我奉王相國之命來到慶州，按視范純仁常平發粟虛實。誰知倉糧一石不欠，教我怎生入他罪名。衹見郊外新塚萬千，盡是飢民骸骨。他存活不實，即此證明。我已飛報王相公，他申奏朝廷，定是拿送廷尉。但恐泄漏消息與純仁，逃走怎了？我不如將他杻械上京，也除得後患。且住，他父親有些利害，如何是好？低頭思介常言道：過去未來不如現在。范仲淹業已罷相，王相公今正當權，怕他怎的？叫手下可將范純仁縛來。從人應下
北新水令小生晉巾青衣，從人縛上。小生生平無事犯天條，寸心兒常懷忠孝。既不曾背君從反叛，又不曾蠹國恣貪饕，卻為甚平地風濤，這釁孽由天作。
從人快行動些，薛爺等著哩。小生那個薛爺？從人你進去便見分曉。入見介。從人范慶州當面。小生呀，原來是薛轉運，我有何罪你著人拿我？丑你自作的事，豈不自知。
南步步嬌你邀買民心，卻把朝廷眇，罔上違臣道。小生我在那裡眇視朝廷？更何事欺君罔上？丑休將口舌饒，實跡分明，罪情不小。三尺定難逃，九重日月無私照。
丑這廝見我怎麼不跪？小生范純仁果然犯法，刀鋸鼎鑊不辭。我今日卻犯甚罪來，怎麼跪你？
北折桂令這無名公案難招，雖然官法如爐，也須說個根苗。丑根苗根苗，去歲擅發常平，存活不實，是你不是你？小生俺因為歲歉民飢，夫逃妻散，母泣兒號。丑你既然憐恤民情，何不請命朝廷，卻乃擅自發粟？小生那百姓朝昏不保，欲請命呵，怎擔待道路迢遙。因此先發倉敖，後請天朝。到於今照數償完，並不曾拖欠分毫。
丑貴價支賣，賤價償還，這分明是你作弊。果若存活得實，那郊外叢塚卻是因甚而亡？
南江兒水你慣將愚民誑，惟將虛譽要，卻不道公家庾廩難私調。既經賑濟呵，飢民歲月應相保，為甚荒郊骸骨還堪悼。你自施為顛倒，我特奉欽差，功罪身親查報。
小生郊外叢塚，乃前帥楚建中所封，朝廷業已治罪，與我何干？丑休得強辨，王巡檢具有供招，難道他來賴你？小生王巡檢在那裡？叫他來對。丑叫王巡檢。從人應下。淨扮王巡檢冠帶同上，背從人云天理雖難昧，官卑不自由。在他矮簷下，怎敢不低頭。去歲范爺開倉濟饑，不知存活了多少百姓。這叢塚卻是楚帥所封，爭奈薛轉運受王相國之命，前來按視范爺，要將此事入他一罪。今早暗暗差人來分付，若還依從，陞我一個大大的官職；倘或少違，與范爺同坐。我想王相國勢力薰天，若拂了薛爺，便是拂了王相國。太山壓卵，這禍非輕，衹得奉命便了。進見介。從人王巡檢到。小生王巡檢，這叢塚是那任官府所封？淨是范爺去歲饑荒時命小官封的。丑據這言語，你尚要賴誰？小生呀，兀的不氣殺俺也！
北雁兒落帶得勝令小生怒指淨唱你衹恁般畏勢豪，全不怕傷公道。滿口兒盡招伏，並不將一字兒分白皂。恨殺你舌上有槍刀，羞殺你身上帶皮毛。我想這事，都因王安石恨我不行新法，故令心腹小人，將此罪名害我。你這狗官，我平日待你不薄，為甚甘為他的鷹犬？淨小官一生心直口快，那裡敢坐陷老爺。小生生把個汲黯開倉廩，坑陷做淮陰赴市曹。指天問丑云薛向，你看這上面是甚麼？丑是天。小生昭昭，忠佞天知道。丑你便說下天來，這罪名也斷然難免。小生俺也不嘵嘵，災祥命所招。
丑氣云罵得我好！罵得我好！王巡檢，可多點民兵押送這廝上京，赴廷尉鞫問，休得疏虞，即刻起程前去。丑下。淨同從人擁小生行介。外、末、小淨、小丑扮百姓哭上冤屈，冤屈。我等性命皆賴范爺存活，今日怎將楚帥事體，坐害無辜。我們攔住，休放范爺前去。向小生遮道哭介范爺休去！范爺休去！小生哭對眾云你們百姓休得攔路，薛轉運此來，繫是朝命。我赴闕自當辨明，你們不勞憂慮。小淨范爺入京，吉凶未保，某等決不放心。不如將這奸臣殺了，我自償他命罷。小生禁聲。那廝聞知此言，道我違宣抗敕，其罪更大。你們各回，休得攔我去路。小丑范爺既不肯留，我情願投河而死。投河下介。小生呀，怎麼為我捐生！可憐，可憐。哭介
南僥僥令眾號哭，唱叩閽無有路，遮道盡呼號。誰向盆中將冤照，我們恨不得仗昆吾絕獍梟。
北收江南小生論豺狼生性本殘薄，況狐狸假虎越咆哮。這羅鉗吉網怎容逃，多承你們好意休為俺苦焦，衹俺這愛民心准擬鑑丹霄。眾擁小生號哭介。副末冠帶從人執事喝道上
南園林好副末冒風塵軍儲轉漕，我衹見塞街衢人聲鼓噪。叫手下將眾人打開。從人打介。眾繞場亂跑一遭下。副末見小生驚介呀，卻是我哥哥。小生呀，原來是我兄弟。副末抱小生哭介哥哥，你為甚的受縲絏拘囚中道，一見了便魂消，未開口淚先拋。
哥哥快說與兄弟聽，
北沽美酒帶太平令小生衹為去年歲饑荒民怎熬，發倉廩無明詔。副末賑濟飢民原是仁政，先發後奏，有何不可？小生那新法權臣恨阻撓，張弓兒待鳥。因此奏過朝廷，說我存活不實，遣薛向來按視，設機阱把宿讎消。副末倉中果欠多少糧？小生賴百姓爭輸不少。副末既不少糧，又有何罪？小生他將前官所封叢塚指是咱存活無效。副末何不喚舊日與事之人對證？小生指淨這奸徒隨伊籠絡。淨小官是耳硬的，怎敢聽他唆使。副末怒視云你休忙，你休忙。小生方纔那些父老遮道，不肯放我前去，其中有一人抱冤氣中流甘跳。副末怒云兀的不恨殺我也。小生俺也不怨著，恨著，心兒裡量度，是和非惟天堪表。
副末哥哥，小弟此時非不能手刃此賊，爭奈君命所關，權且忍奈。我這糧餉差官押行，我同哥哥前去辨別此冤。小生這事我當自受，怎生勞你。
南尾聲副末一腔冤抑盡向君王道，誓不與誤國權奸共立朝，忠愛如兄格九霄。同下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