孤本元明雜劇/女真觀/03第二折
第二折
旦引道清上云自昨夜見那書生詞。好放心不下。道清。你與我叫門公來。我問它。道清叫云門公何在。師父叫你哩。淨上見科旦云夜來那個人。實是那裡來的。淨云它說是做官的。此處經過。來此閑玩。因見師父在涼棚下彈琴。聽了一會。它問我那彈琴的姑姑。是何處人氏。幾歲在此出家。這等聰明。我對它說師父的貫址來歷。它就說是師父的親戚。寫了一個柬兒送與你。你又回了它一柬。因此上兩次三番。做了個不了。師父說怕觀主知道。著你門房裡歇去。它說道上復陳妙常。教它記著清淨堂前不捲簾七個字。次日早行了。再沒甚話說。旦云既如此。你看門去罷。淨下旦云道清。我昨夜被那個聽琴的秀才。做那詩詞來戲我。我初然不以為事。後來想過來。惱的我半夜睡不著。今日意思恍惚。如有所失。看它詞句才調。是一個聰明特達的人。但不知它容貌如何。臨去時又交教我記著清淨堂前不捲簾七個字。料想他必然有個好意思在我身上。自恨我一時無見識。不曾請它喫杯茶。未知何日再得會也。唱
正宮端正好本是個冰雪女真堂。錯認做風月天台洞。又不曾約佳期在月下桑中。它將那情詞數闋相譏諷。引的我一點芳心動。
滾繡毬昨夜個理瑤琴曲未終。爇龍涎香正融。則聽的畫樓間有人吟詠。我只索按冰絃急喚門公。它說道咱家俗眷中。音信通。它那將那一緘書往來傳送。奬芳姿任意過從。花箋瀲灧書金縷。又不曾綵袖殷勤捧玉鍾。有甚麼情濃。
道清云師父。昨日留下那先生敘敘也罷來。旦唱
倘秀才昨夜個愁沒亂更長漏永。今日個神恍惚心勞意冗。幾時得山屐相逢滿徑蹤。空留下千古恨。遙望一江風。都做了連天的浪湧。
道清云師父且牢守規戒。不宜如此。旦唱
滾繡毬想當初守清規習祖風。煉真茅養正宗。咱去那有用用中行用。向無功功裡施功。疏散的體態慵。折倒的鬢髮蓬。煉真元固求鉛汞。望長生啖柏餐松。往常時身無綵鳳雙飛翼。今日個心有靈犀一點通。憔悴了嬌容。
道清云師父。你不曾面會那生。怎生便這等留心也。旦唱
倘秀才都只為不識面清詞一封。倒惹的凝望眼相思萬種。仙境那能得再逢。滿懷心腹事。盡在不言中。到做了色即是空。
云道清。你關上這門。我且回經堂中去者。同下卜扮觀主上開老身女真觀觀主潘法誠是也。自幼十三歲。來這女真觀出家。經今五十餘年。惟以清規律己。守道修真。因此上眾姑姑尊我師長。每日家上殿。領眾焚修。祝延聖壽。演誦經文。觀中徒弟二十餘人。這一個小女童沈道寧。小心謹慎。早晚與我做伴兒。道寧。你與我說與門公王安。這觀中一應閑雜人等。不許放入。但有人來往。都要報的我知道。道寧云理會得了。外引琴童上開小生姓潘名必正。本貫和州溧陽人也。平生以儒為業。螢窗苦志。雪案勞心。學成滿腹文章。爭奈時乖運蹇。舊歲大開南省。小生應舉京師。不料染病。誤了科場。一向遊學。羞歸故里。我有一個親姑娘。在這通江橋下女真觀出家。俺那姑娘。是個有綱紀的人。今日特來探望它一遭。就依棲著它。溫習半載。以待來年下科赴試。有何不可。行說著話。又早來到也。不知姑娘在否。琴童。你問那門公。琴童云門公。觀主在家麼。官人來訪。淨見外科外云你去報知觀主。說有姪兒潘必正。特來拜望。淨報云師父。外邊有你姪兒潘必正來拜望哩。卜云快請它進來。外見卜云姑娘。受您孩兒兩拜。卜云孩兒。長偌大了。你怎生許多年不來看我。外云上告姑娘。恕姪兒之罪。姪兒自拜別姑娘之後。一向習學舉業。舊歲科場。不料染病京師。誤了進場。因此上羞歸故里。遊學四方。想念姑娘。久失問安。特來拜望。勿以怠慢見責。卜云我今日見姪兒這等俊秀。喜不自勝。想你父親往日做官。積下陰騭。你可上緊攻書。不要墮落了你先人的志氣。你坐著。我叫徒弟來拜你。沈道寧。你來拜了您哥哥。一壁廂安排些酒來。與你哥哥接風。門公王安。快收拾了西邊方丈。與你哥哥安頓行李。孩兒。我這裡則是個出家清淨去處。無可口的飲食管待。你若不棄嫌。就此讀些詩書。以待來年應舉。可不好也。外云多蒙姑娘雅意。它日倘得寸進。必當厚報。卜指琴童云這小的將著這一張古琴。想必你會彈。外云孩兒頗曉一二曲。卜云我這觀裡。有個徒弟陳妙常。也能操幾曲。又通詩詞。著沈道寧叫來。彈一曲你聽。道寧云陳妙常。師父請你哩。旦上云小道陳妙常。適聞師父呼喚。須索見者。做見科卜云這個是我姪兒。數年不見。今日特來望我。因見它帶著這古琴。請你來與它一會。妙常。你年紀小似它。你先拜它為兄。旦外相見科卜云將酒來。妙常替哥哥奉一杯。旦云理會的。遞酒科飲科旦云道寧。擡過卓兒來。焚上香。請哥哥先彈一曲。與我聽者。外云小生久在困中。功名不遂。久矣不彈。指法荒疏。但恐污耳。望勿見笑。請師兄先彈。旦云願聞雅操。請發柔指。何勞太謙。外彈科彈畢卜云陳妙常。你也彈一曲。旦云先生江海之學。小道是井底之蛙。焉敢於班門弄斧。卜云你也少謙。出家人操的不好。也罷了。旦彈科淨云這先生彈一會。陳師父彈一會。幾時是了。站的我腿脡骨疼。老師父請回方丈。先生也辛苦了。也去歇一歇。大家散罷。卜云也說的是。姪兒。你歇去罷。並下旦復上云好是怪哉也。事有可疑。前日平白地。走將一個過路官人來。臨晚與我吟詩作賦。兩回三次。引的心中百沒是處的。悔當初不曾見它一面。昨日又是個師父的姪兒。請我出來。與它拜為兄妹。彼各彈了一曲琴。我見它眉清目秀。動靜語默。是個非常的人。莫不有些蹺蹊。道清。我今年喜事動了。我還俗了。嫁了這秀才罷。正是
無心理經懺。有意害相思。
外上云小生來望姑娘。不想到此遇見陳妙常。這段好姻緣。真所謂絕代有佳人。幽居在空谷。看了這女子言詞動靜。誠所謂淑女可以配君子。天那。潘必正若得此女子為妻呵。方稱了平生之願。今日去探望它一遭去來。外做到科云無人通報。我嗽上一聲。道清看云那秀才來了。旦出迎云諕的我來。原來是哥哥。哥哥請坐。外云小子夜來輕薄。琴調不正。有污清耳。望勿見笑。旦云哥哥返說污耳。小道孤陋寡聞。疏慵愚鈍。哥哥不棄下顧。見教為幸。外云小生遊覽江湖。未嘗見師兄這等聰明人物。正是
自然富貴出天姿。不待金盤薦華屋。
借紙筆來。略有小詞。不足為贈。做寫科旦接念云詞寄楊柳枝。
傍觀仙子過茅屋。驚人目。星冠珠履逍遙服。能妝束。弄玉儀容瓊姬態。傾人國。雅淡全無半點俗。荊山玉。謝哥哥珠玉之才。小道方外鄙人。何以克當。
小妹也有一首小詞獻醜。做寫科外接念云青玉案。
茅屋藏身隨所寓。冷淡清虛。正是修真處。默誦黃庭香一炷。四時節序不關心。自有逍遙趣。重門盡日無人過。只有營巢燕來去。放入雙雙梁上住。簾幕空懸貯。
外云師兄才調敏捷。學生何敢望回。古人文君蔡琰。猶且不及。學生願得聽教。正是
共君一席話。勝讀十年書。
小生且告退。再來拜望。旦云先生不棄。閑來告茶。外辭下旦云道清。這個秀才深有眷戀之心。我一定嫁了他罷。唱
呆骨朵莫不是黃婆勾引的婚姻動。莫不是紅鸞和天喜相衝。我是個山野疏慵。怎配得文章鉅公。若能彀春宵抵萬金。不枉了夜月琴三弄。也是我淒涼小運終。多管是風流大限通。
外上云我纔別了陳妙常。回到館舍中。好生悶倦。且將這琴彈一曲。以寄情興者。做彈科旦云這秀才彈的是鳳求凰。道清。今夜教我怎生睡的著也。唱
叨叨令莫不是劉晨誤入天台洞。多應是雍伯曾把瓊瑤種。裴航相約雲英共。蕭郎同跨緱山鳳。兀的不想殺人也麼哥。想殺人也麼哥。則被那漢相如暗挑的琴心動。
云昨夜聽的那秀才彈那鳳求凰之曲。引的我一夜春心無奈。道清。將紙筆來。我寫一首詞。以寓悶懷。做寫科念云西江月。
松舍清燈閃閃。雲堂鐘鼓沈沈。黃昏獨自展孤衾。未睡先愁不穩。一念靜中思動。徧身慾火難禁。強將津液嚥凡心。爭奈凡心轉甚。
云道清。將這詞兒壓在硯匣底下。道清放科沈道寧上云小道沈道寧是也。奉觀主師父法旨。著我請陳妙常。來到這裡。無人報伏。我自過去。做見云師父稽首。潘老師父請師兄說話。旦俱下外上云小生夜來去望陳妙常。蒙他作詞一首。付與小生。深有過愛相招之意。我今日再去望他。看他有甚麼話說。做行到科云道清。你師父何往。道清云適間潘老師父請去說話。不久便來也。請坐告茶。外云不勞不勞。外在硯匣底見詞念了藏入袖云我也就紙筆作一西江月。寫科云
玉貌何須傅粉。仙花豈類凡花。終朝只去煉黃芽。不顧星前月下。冠上星簪北斗。杖頭經掛南華。未知何日到仙家。曾許綵鸞同跨。
旦上云適間潘老師父叫去。說話回來。不想哥哥在此。有失迎迓。勿罪勿罪。道清看茶來。做見詞念科怒云先生。我師父因你是姪兒。念斯文分上。留你在此讀書。著我與你敘兄妹之禮。豈知你這等無狀。寫這等淫詞調戲我。誰曾許你綵鸞同跨來。外云師父請息怒。你若不先有心嘲我。我豈敢如此。旦云我那裡嘲你來。外出詞云這強將津液嚥凡心。是誰做的。我拿去姑娘前出首去。旦慌陪笑云哥哥。我哄你哩。外云我也諕你哩。旦云既先生不棄陋拙。略備蔬酌。今夜成其伉儷。外跪云師兄肯如此過愛。小生當犬馬之報。旦云非是我荒淫犯戒。因見先生外貌謙恭。內才樸實。表裡相稱。況又是師父的姪兒。因此成就這段姻緣。道清。你快收拾花燭酒果。天色將晚也。外云日色已沈。林光漸暝。點燈者。旦唱
脫布衫轉銀籌漏滴銅龍。靄雕盤香嫋金蟲。燃絳蠟光搖螮蝀。照紗窗月華澄瑩。
小梁州春滿蘭房喜氣濃。簾幕重重。幾回魂夢與君同。誰想今宵共。咫尺到巫峰。
外旦交杯科旦唱
么輕憐痛惜嬌摶弄。結同心誓飲金鍾。志已從。情偏重。隻鸞孤鳳。天與配雌雄。
外云夜深了。咱就枕罷。旦云非是妾荒淫。因見先生才貌非凡。日後必有榮顯。以此違了三寶犯了清規。破了十戒。將千金之軀。付與先生。只恐足下久後負了我。外云師兄有如此般恩愛。日後潘必正。但忘了師兄之恩。永墮阿鼻地獄。外看手帕科旦唱
醉太平羞占著粉容。半掩著酥胸。香羅手帕點猩紅。嬌怯怯的怕恐。耨聲俏俏蛾眉縱。弓鞋窄窄纖腰送。元精耿耿貫當中。儘今生愛寵。
三煞從今後巫娥不作遊仙夢。准備著蕭史同登玉女峰。我是個嫩蕊嬌花。不比那殘花敗柳。將咱蘭蕙芳心。休看做桃李春風。污平生冰清玉潔。儘今宵搓粉摶朱。恐明朝怨紫啼紅。山盟海誓。彼各在心胸。
二煞今宵個鮫鮹被底鴛鴦共。煞強如烏鵲橋邊夫婦通。休題那拜月瞻星。踏罡步斗。陽火陰符。暮鼓晨鐘。似這嬌鶯乳燕。倒鳳顛鸞。索強如伏虎降龍。一任的梅花紙帳。翻騰做褥隱繡芙蓉。
煞尾從今後知其白。守其黑。五千道德無心誦。准備著朝行雲。暮行雨。十二巫峰有路通。服氣餐霞總是空。導引勞形枉費功。坎離交馳火不烘。卯酉分差水不烹。龜吐醍醐味正濃。鳳飲刀圭樂未窮。想當日玄默今無守靜功。總與金丹不是同。則今日真水真鉛結真汞。真鼎真爐遇真種。外旦俱下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