孤本元明雜劇/太平仙記/01第一折
第一折
正末扮道人上云
道本無名強立名。個中悟者可修行。
若還迷卻來時路。莫怪區區指不明。
貧道不是別人。胡突齋的是也。道號無名子。俗呼為佞儂先生。乃始清之下。大浮黎土人也。自從無始以來得悟。歸隱形山五氣洞中辦道。貧道每於靜中觀見本境崑崙之下有六賊。乃袁忠馬志聞聰睹亮孔道常滋。此六賊專在其中奸盜詐偽。嫉妒貪嗔。恣其喜怒哀樂。專其見聞好惡。輾轉不常。隱形莫測。成群結黨。是非萬端。貧道因此嘆之曰。善哉善哉。本欲下山降之。奈緣眾賊各逞英雄。一時不伏。無法可治。貧道不免前去。但以善道化之。未知若何。倘若化的他歸向於吾門。則吾道之事畢矣。須索走一遭去來。唱
正宮端正好今日個下形山。不由我忔答撲把雙眉皺。打點下軟絲筋巧言詞去惹魔頭。憑著俺轉關兒談天論地藏機口。去化山中寇。
滾繡毬那廝每不肯修。決將喒不睬瞅。自是他不識些香臭。料應他這其間定賞中秋。他沈呵我便浮。他剛呵我便柔。不分離死生撩鬭。他若不歸依怎肯干休。假饒他昇天躡地三千界。一任他涉水登山二百州。趕將去活剌剌牽轉白牛。
云行行去去。去去行行。呀。卻早來到崑崙山寨也。只見天朗氣清。蟾光如晝。其寨內語笑喧譁。好快樂也呵。貧道暫且立於此處聽者。六賊上云吾等不是別人。袁忠馬志聞聰睹亮孔道常滋的便是。生長在崑崙山下為家。俱是聰明特達之流。因貪酒色財氣。合做一夥。俺兄弟六人。在此山中。縱橫自在。出入無拘。今遇中秋佳節。且喜碧天如水。月朗星稀。小僂儸與我安排酒殽果品杯盤席面。等我眾兄弟同來賞月者。眾賊作飲酒科正末做望科云賊呵。你知有己。不知有人。怎想壁間還有耳。窗外豈無人。看這廝們也知賞月中秋。你賞中秋。止知談笑為榮。醉飽為樂。忘生捨死。儘貪酒肉為甘。豈知樂極生悲。榮枯有數。呸。
等閑使盡囊中寶。難買無常路一條。
做大笑科云這等高聲長笑。他自不知。不免尋一高阜之處。順風之所。將鼓簡頻敲。吟小詩一首。借一陣風。吹入其耳。使他知之。豈不美哉。詩曰。
也知玩月笑欣欣。不悟仙機枉費心。
肯拜癡呆風道士。形山共汝樂天真。
眾云怪哉怪哉。這等夜深。何處歌吟之聲。小僂儸。與我去寨門首看者。僂儸做出見科問云你是甚人。來俺這裡。大呼小叫。有甚事。正末呵呵大笑云你不認的我。我是形山道士。今夜特來望你太保。僂儸做報科云上報太保得知。今有形山道士。特來相望太保。眾起身科見科云先生祗揖。正末云稽首稽首。坐科眾云先生不棄。同飲三杯。正末云貧道不飲。眾云酒是天之美祿。何故不飲。正末云你不知。此酒乃五百大戒之首。禍亂之根。惟好嗜者愛飲之。故鴆酒盈杯。好飲人不顧其毒。虎前美女。戀色者豈怕其傷。鎔金紅爐。貪財輩怎知其焰。觀人犯法。鬭勇徒安惜其身。慎之慎之。不飲不飲。袁云先生既然不飲。來此為何。正末云特來陪侍太保玩月。袁云既然不棄荒寨下顧。且喜今宵雲收雨霽。美景良宵。月圓懸似鏡。星擺列如棋。何不高吟好詩一首。以暢雅懷。正末云既蒙命下。不敢有辭。胡吟污耳。幸勿哂之。做敲鼓板吟詩云
閑眺冰輪上太清。家山萬籟寂無聲。
愛他午夜無私照。對我中秋分外明。
庾亮賞吟難比興。謫仙邀飲豈同情。
若還知得生身處。消息原來只在庚。
袁云師父。適間詩義。前二句頗曉一二。後六句不明其理。望師父解之。正末云要明此句。是大道之根苗。非敢泄漏。袁云師父但說些兒也不妨。正末云要聞其道。必須沐手焚香。對天發願。皈依與我為徒弟。方可傳授。袁云師父若是說的理明。俺弟兄六人。都與師父為徒。正末笑云既有此語。汝當信受。袁云師父請教。弟子願聞。正末云閑眺冰輪上太清者。是煉已事。喻其旺氣滿盈。浮而當天。如冰輪皎潔。鉛華觸目。正宜下手工夫。家山者。不出彼此。萬籟無聲者。合乎寂然不動。感而遂通之理。午夜者。時之子也。無私照者。實為家家有也。故我紫陽老師云。此般至寶家家有者。此其證也。中秋分外明者。八月十五夜。正是水清金旺。天上蟾朗星輝。此其候也。愛他。對我。同類有情之語也。庚辛者。乃金旺之地。以應三日乃月初之時也。況此物能生天生地生人。何況我之一身而然哉。矧謫仙者是唐朝之學士。庾亮乃晉室之參軍。似這等詩朋酒友。惟溺於醉生夢死之場。但得其適意放懷之地。片時賞玩景物。終日蹉跎時光。勞碌驅馳。依稀過了。焉知我道有回陽換骨。返本還元。白日而昇天哉。袁云小僂儸每。酒無盡飲。話有始終。你與我把這杯盤卓器收去。點炷香來。我拜師父者。眾拜科袁云願聞大道根苗。逐一開發弟子。正末云六子也。汝既皈依。須當諦聽。袁云弟子願聞。正末唱
仙呂點絳唇道本清高。有誰參到。其中妙。虎戰龍鏖。說破了。教人笑。
云弟子也。欲明大道。須用先天。袁云此先天之道。弟子愚迷不醒。正末唱
混江龍若說著先天之道。參同契裡盡含包。袁云此周易。卦中爻象誰知。未明玄妙。望師父指點。正末唱因乾坤闢闔。感二氣相交。生震龍兌虎。分老少之爻。位巽辛艮丙。續男女之苗。產坎離日月。使匡廓周遭。乾為天衝虛陽老。坤為地交動陰嬌。云徒弟也。汝知真鉛真汞真龍真虎麼。袁云弟子不知道。正末唱陰有真鉛陽有汞。龍無鱗甲虎無毛。屯蒙為始。洞曉昏朝。終于既未。陽長陰消。袁云師父。此卦可是那發課的先生。將銅錢卜的那卦麼。正末云不是了也。唱丁寧說與道門人。休教看做銅錢兆。云你知道麼。唱兩弦會花開上苑。一陽動漏永中宵。
袁云師父先言乾坤爻象。陰陽消長。次說花開上苑。漏永中宵。有何玄妙。正末云徒弟。這漏永中宵。是無弦琴撫。花開上苑。是無孔簫吹。善能吹無孔之簫。入眾妙之門。善能撫無弦之琴。得無為之道。袁云琴簫二物。似何形狀。正末放下鼓簡執簫在手云徒弟。其簫貧道見有。其琴山中罕見。須向廛中求之。乃太古琴也。有詩一首。
五尺焦桐止二徽。無絃有竅在施為。
梅花三弄知音少。琴易絃兮簫罕吹。
袁云師父的簫。如何動用。正末唱
油葫蘆只要你半夜能吹無孔簫。袁云師父。無孔如何吹的。正末唱蹊也麼蹺。袁云有甚麼蹊蹺處。正末唱遮莫是拿雲手段也難調。袁云只像吹簫的那等吹。正末唱我只怕你指不明。摸不著通天竅。氣不和。演不出宮商調。袁云氣如何調。正末唱轉氣至柔非用巧。知嫩老。似這等玄玄口訣人稀好。我只待臥吹明月上花梢。
袁云師父有多少說話。不知是何物做得成。正末唱
天下樂他也曾弄月篩金在鵲橋。引鸞棲鳳巢。感娥皇斑淚染痕嬌。近葛陂能化龍。入蓬島成仙樂。這簫呵等閑間無福也難學。
袁云師父。似你孤隱山林。荒涼寂寞。無客合歡。又無受用。吹此簫有何好處。正末唱
那吒令你道我寂寥。愛清林靜悄。你道我少殽。啖交梨火棗。你道我無客邀。有雲朋月老。看白雲閑往還。任紅塵飛不到。不比你害生靈業酒會兒曹。
云梁園雖好。不是久戀之鄉。臭肉膿胎。不免將人敗壞。袁云師父。徒弟肯去。若戒了豬羊葷酒。無的喫用。弟子怕去不成。正末云徒弟也。我那裡有仙酒仙桃。比你塵俗氣味不同。袁云師父。酒桃不知在於何處。正末唱
鵲踏枝桃園內摘仙桃。瑤池宴飲香醪。霎時間虎伏龍降。鬼哭神嚎。把邪魔盡掃。任蓬萊三島。醉酕醄。跨一隻黃鶴。
袁云師父。仙桃生於桃源洞口。仙酒憑何製造。正末唱
寄生草這酒呵把乾坤為缸瓮。摶日月釀作糟。陰陽榨滴流酥酪。玄關竅裡珍珠冒。崑崙頂上安爐竈。香醪入口便生春。只教你蒼顏改變如年少。
聞云師父。全不曉的是甚麼道。馬云哥哥。我曉得了。袁云你說是甚麼道。馬云不是竊盜是強盜。是黃土道黑土道。西華山下石沙道。正末唱
么我道非常道。何須遠市朝。和光混俗廛中鬧。麻袍草履胡丟掉。簪花攜酒東園樂。飲罷了乘鸞跨鳳白雲鄉。強如你騎騾打馬紅塵道。
馬云哥也。我與你說。這個道士說這一夜。全無正理。他說簫又無孔。又那般造酒。度俺出家。又丟了麻袍草履。又不遠市朝。一片胡說。跟他去有甚麼好處。正末唱
六么序哎。你如今不從道。老來無下梢。撚指綠鬢又霜毫。這其間齒落筋焦。髮白顏凋。喘吁吁曲脊彎腰。年將四十休言小。想人生七十難逃。則這百年機未老身先老。富貴如風中秉燭。利名似水上浮漂。
馬云這等言詞。都是欺負我每的話。料想不教空老了我們。我便肯回頭呵。攻書演武。定為將相之才。跟他孤窮道士。有何好處。正末唱
么賊呵一任你穿硯揮毫。舞劍輪刀。鵠志鵬翶。武略文韜。冠世才學。破滅英豪。志氣冲霄。義勇扶朝。者麼你文武兼濟居廊廟。爭如我鶴背高。你看我有一日降龍在東海。伏虎在西嶢。
袁云兄弟也。不知師父所言。字字斬釘截鐵。句句敲金擊玉。苦口丁寧直告。顯露其中最有玄妙之理。馬云呸。哥也。有甚麼玄妙處。易卦我也知道。鉛汞我也知道。龍也曾降。虎也曾伏。跟他怎的。袁云來來。你說鉛汞是何物。易卦如何是卜。龍虎如何降伏。馬云昔日焦休忻誅龍是舉手。李存孝打虎是擎拳。水銀為汞。黑錫為鉛。若說易卦。三個銅錢。周易文王。孔子聖人。麻衣道者鬼谷。一卦算著。有福有緣。一卦算不著。拽著拽著。袁云拽著甚麼。馬云拽著話兒。且過一邊。袁云。兄弟。料來咱每今年且去不成。我與你計較三兩句謊話。支吾他去罷。正末云你眾人不必商量。跟我去來。袁云弟子一句話告稟師父。今者欲跟師父去。奈緣三件事未完。正末云那三件事未完。袁云一者男女婚嫁。宿債未了。二者齋戒未定。恐無喫用。三者負欠人錢。未曾償還債主。待處置此三件事了畢。等到來年。俺們自來拜禮師父。情願跟去。正末笑云你們也說的是。罷罷。貧道暫且回去。留詩一首。特來此處化迷徒。明月娟娟照太虛。可惜這般伶俐子。仙機說盡不從吾。下馬云哥。雞唱三次也。睹云呀。早是天明也。袁云
辭了形山那道人。旦求富貴莫教貧。
各人打點營生計。緝訪何方有寶珍。同眾下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