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戲傳奇/翡翠園/第七齣
第七齣
引生上饑寒難療，空說文章好。老上事紡績無辭暮早，小生上勤問省不憚劬勞。
生白娘子，卑人只為一時仗義，陌路捐資，今歲館地尚虛，有累妻兒凍餒，反虧趙家見惠三金，得以苟延兩月，豈不可羞！豈不可恥！前日麻府長史差人到來，求買我家房屋。這是祖父遺傳，我情願饑寒忍耐，決不忍輕易應承。娘子，孩兒，你道是也不是？小生爹爹，哪有不是之理？老據老身愚見，相公只不該一時發怒，辱罵來人。小生更不該指斥寧藩，或致取禍。生有甚禍來？娘子，憑着我，唱
小桃紅齏鹽守分度昏朝，料衡門無喧擾也，真個是坦蕩襟懷，禍不輕招。老白咳！既拂其欲，又揭其短，這還是不該的嚇！唱凡百事忍為高，又何必氣相凌，面相遭，眼相睜，言相鬧也，小生白爹爹嚇，唱還怕他心險瞿塘，那得便好開交。
下山虎貼急上急行馳報，無計潛逃。白此間已是，不免徑入。進介不好了！眾翠娘，有何急事，這等慌張？貼你們還不知道，唱禍事驀然到，早須預調。眾白有甚禍事，請道其詳。貼可閉上了門。吾方纔到麻長史府中去，忽有刑廳公差到來，要求切腳，說相公父子觸犯了他，奉副使老爺文書，仰刑廳提解審問，即刻就要來拘拿了。卻不知何等大事，干涉到副使衙門。老、小生阿呀，這怎麼處？生你等不得驚慌！想那麻逢之要侵佔我家房子，娘子方纔說的，既拂其欲，又揭其短，他便倚了寧王之勢，訟我上司衙門。我就到官去，不過戶婚田土之事，也不怕他難為了我。自古道，物各有主。唱難將勢邀，我只是不犯蕭何六尺條。便訴向公堂上，也理不虛，氣自高。老、小生咳！只恐官相護，不分混淆，卵石從來不耐交。
蠻牌令丑上打點話兒高，好索酒和肴，憑他窮措大，那怕刮脂膏。白好哉，個裡是哉，開門開門！眾敢是公差來了。生你們且進去。是那個？丑鎖介拉裡哉！生怎麼把我就鎖了？不過戶婚田土之事，你們這般朋友，慣是小題大做。丑讀書人勿脫本色，啥個小題大做？你困子百十忽還勿醒丟來，有介張朱單拉裡那！唱盜王陵應將首梟，休得假裝呆，口硬辭刁。生白呀，這那裡說起？我是唱寒儒輩，少戶外交，況久羈楚館，除夜歸舠。
丑白湖廣處館，年夜歸來個？住子住子，奔得氣吼，眼睛糊糊塗塗。呀，原來是大恩人！囉裡勿尋，到拉眼前倒勿認清，真正入瞎子眼睛個哉！阿呀，我個恩人嚇！你阿認得我哉？生有些面善，卻一時想勿起。丑舊年歲底，在湖廣地方，賣妻還債，多蒙相公捐金贖還的，就是小人了。天幸今日遇見，正好補報。只是那處你個事體犯得大厾，那哼商量？老、小生、貼上閉門家裡坐，禍從天上來。相公，怎麼處？丑個位是大娘娘，等我拜謝子介。相公請上，小人拉裡叩頭哉。生請起。老這位公差是那個，卻認得你？生就是舊歲捐助贖妻之人。貼如此說，是你的大恩人了，虧你還要把鏈子鎖着。丑啐！昏頭搭腦，倒忘記哉！開子，開子。生這是大哥奉公守法，應該的。老不過房產小事，也沒有鎖拿之理。生娘子，麻逢之妄揑虛詞，道我發掘王陵，砍伐塚樹，奏上寧王，寧王就發下副使衙門，仰本府刑廳提解。事情雖大，只是並無證據，如何可以坐罪？小生嚇，是了，就是去年年夜，不見爹爹回來，孩兒與母親在陵旁隙地挑掘苦菜，拾取枯枝。那日有一長史家人經過，實是看見的，想他們借此題目，就做了見證了。生你們挑菜之時，果然被他家人眼見？小生正是。生如此事出有因了。這事非同小可，若弄假成真起來，事同叛逆，我父子要問大辟，家產盡行不保哩！這怎麼處？貼大叔，自古道，知恩報恩。你既蒙他完全夫婦，難道今日就忍心將他父子拿去？丑噲！你是啥人，何心介一句叫我無擺佈起來哉？貼我趙翠兒，一向在此走動的。丑趙大姐，我受相公厚恩，有心要救。但是麻府長史個天殺個，靠着寧王之勢，有司無不依承。方纔當面吩咐，立即拘拿，申解副使衙門，要問相公立決的罪名。個個難題目，叫我哪哼劃策？生不消你們費心，這是卑人命中所招。唱
五般宜拚得個殉微軀，任鞭敲，又何必相貽累，受煎熬。抱哭介合唱一霎時，肺腑內，剪並刀，痛殺人夫婦生離，父子不保。生恨只恨天高聽高，苦只苦累世宗祧，到今朝，斬絕了。
丑白噲！相公，麻長史既要謀佔住房，必有私書囑託。此番解審，畢竟吉少凶多。勿是介說哉，自古道，受恩不報非君子。我王饅頭雖是下役，素有仗義之心，何況今日恩人面上？罷，三十六着，走為上着。我竟放你丟父子兩個，急急逃生，不一個捉勿着裡，使使兩位相公須要唱
鬭黑麻愛惜身軀，家鄉頓拋，休得洩漏，羅網更遭。生白大哥肯放我父子逃走，足見仗義之心。只是逃走哪裡去？況此我父子走了，一定要連累大哥，這哪裡使得！丑咳！相公們萬里前程，身軀甚重，像子我王饅頭，値得啥個？唱如草芥，比鴻毛，白我去回覆上司，還要唱巧語花言，不到得一劍一刀。小生白自然要累及大哥，這個真正使不得。丑咳！這個又說使不得，那個又說使不得，當日賣妻還債，若非相公贖還，此時老婆被人受用，老王也不得還鄉，不知死在何處了。相公若不聽我言，反來顧戀小人，小人就死在相公跟前，你們好放心逃走。阿呀，相公嚇！你唱天深地杳，前程急奔逃，休得顧戀區區，顧戀區區，誤了你生機一條。
撞介、眾救介生白住了！大哥既執意如此，我們竟依着大哥便了。丑這便纔是。幾乎階沿上一撞，饅頭餡直撞子出來。生娘子，既蒙王大哥這等好意，只得與孩兒逃生前去。小生只是母親在家，叫孩兒哪裡割捨得下？貼小官人，這個不妨。這位大叔這般仗義，難道我趙翠兒就沒個見憐之心？唱
前腔則我小小裙釵，鬚眉自叨。白相公要避禍遠遁，留下大娘在家，我母女舟泊河干，自當早晚照顧大娘。唱莫把我陌路看承，不能個齏鹽擔挑。丑白姐姐說得是。但願相公們此去金榜同登，那時上本辨冤，便後會有期了。唱恩同報，仇共消，大海浮萍，相逢有朝。小生白如此說，只得隨着爹爹早早逃生去罷。母親請上，孩兒就此拜別。老相公也受妾身一拜。同拜介合唱破卵覆巢，可憐奇禍遭。生阿呀，我那妻嚇，若要相逢，除是魂交夢交。
丑白快星走，快星走！眾合抱哭介唱
尾聲相依半世同林鳥，分飛一旦九泉遙，少甚麼濕透青衫紅淚拋。
哭相思半生骨肉影形隨，匝地風波兩下飛，世上萬般哀苦事，無過死別與生離。
丑推二生白快星逃命去。二生、丑同下貼大娘進去罷，明日同了母親，早來看你。老多謝翠娘。同下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