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戲傳奇/空谷香/第十一齣
第十一齣 鬨箋
淨白鬚上侯門牙爪借威權，腰下曾纏作孽錢。容易得來容易去，白頭還搭散人船。老漢姓解名芬，浙江人氏。向在直隸總督李徐州衙內，充當一個總管。憑權借勢，覷守令若鴻毛；好酒貪花，撒銀錢如土塊。近來主人死了，同事散了。人呢，漸漸老了；錢呢，漸漸少了。只得收心回去，圖個葬身之地。兼且處處與人方便，事事替人成全。不過要准折些從前過惡，希冀一個收場結果。來此已是濟寧州地方，不免搭個船兒回去。丑水手上爛熟河邊扯縴路，揚州一直到張灣。黃旗高掛將人罵，帶貨全憑替討關。客人，是僱船的？是包艙的？淨老人家，搭個船梢坐坐，你們可是就走的？丑就走的。你去取鋪蓋來。淨你這船不像就走的，我別去看。丑扯介包走的。若有躭擱，就死了我的祖宗。淨也罷，我去朋友家走走，明早上船罷。丑早些來，早些來。淨下丑嘖，僱船的主兒，還不知在那一個騾子背上，哄他上船來，受些煙薰火燎的氣，難道有甚罪過。做鬼臉下生乘馬，小生隨上生
懶畫眉馬背搖搖睡情甜，鞭影鈴聲緩緩掂。新秋天氣乍銷炎。紅絲，臨河自賃合歡店。小生哪，屋上牙檣露幾尖。
店家。末上孟嘗君子店，千里客來投。請老爺上房安歇。生下馬介你這幾家店內，可有濟南到來姓孫的家眷車子？末不曾聽見，待我少刻去問一問。生下末老爺姓甚麼？小生姓顧。末大爺呢？小生我姓紅。末紅大爺進去安置行李，我牽馬上槽去。分下小旦乘車，中淨乘馬上合
前腔不見青青鵲華尖，如雪塵沙兩鬢霑。小旦雞棲閉置悶懨懨，飄蓬債是前生欠。中淨女兒，這是濟寧了，不知他襥被蕭條在那處潛。
小生門口去望望。呀！大舅來了，這個店裡來。末上這就是孫爺，來的湊巧，請進去。中淨下馬，小旦下車，入介末可是與顧老爺一起歇的。中淨兩處住開的。末西邊上房乾淨，請姑娘進去。小旦下，生上，打照面介生孫管家，你來了，路上辛苦。中淨倒也不見得。向雜介車夫外面去，少刻算賑。雜下中淨妹夫，我和你這邊來談談。扯小生下末夥計，打洗臉水，西邊上房去。下生呀！這女子雖然生得十分端正，為何滿面憂容，像個有病的？
前腔看他萬恨千愁在眉尖，敢為新嫁娘無百寶奩。大抵他心下不願與人做側室。咳！你那里知道，與我顧孝威作妾，不比人家喲。同居二女志何嫌。堪憐，黃瘦佳人臉，誰道歡來喜氣添。
小生大怒上了不得，了不得！有這等可笑的事！生紅絲，為何着惱？小生牙清齒白的事，他如今變了卦。說：他的女兒聘與老爺為正室的。生有他親筆婚帖，如何混賴？小生他說並不曾寫個什麼婚帖，都是我們主僕串同揑造的。生然則做正室，他又有何憑據？小生咳！都是老爺的錯，寫個什麼定情箋，他說上面有句「暫備小星之列」。下聘時，是小星；過門時是孺人。生這是我一時風雅。那一句文法，他已經錯解了。小生風雅只好向真通人用用，是這等半通不通的人面前，是斷斷衍不得文的。如今拚着小人，扯他見官去。生你還不知，州官奉差遠出，去也無用。這便怎麼處？你且去叫他來。小生向內介你來，你來。中淨上賢婿有何見教？生胡說！你有婚帖在我處，輒敢如此放肆，良心何在？中淨便是。將妻作妾的良心何在？你去打聽打聽，我這等人，都是肯把女兒與人做小的？呵呵呵，反了，反了！生入取帖上這是你親筆寫的，難道得了失心瘋的病？中淨奪，扯碎介就算我失心瘋。生急介了不得，這個樣子，竟是個活強盜了。小生欲打中淨，生攔介小生老孫，我就打殺了你，償你的性命。中淨小紅，你來，你來。小生
節節高可恨你妝呆假病痁，太無廉！心肝變作刀和劍。中淨小紅，你幫着家主做這樣傷天害理的事，憑威焰，仗勢炎，來謀占。姪女兒好好一個人，你為何下的狠心，坑他與人做妾。至親全不相憐念，扶同設局將人玷。小生冷笑介好一個愛女兒的父親！中淨老顧，我就做你丈人，也不見辱抹了你。婢作夫人料非謙，泰山壓卵何為僭。
生放屁！
大勝樂無端的打散鶼鶼，怪人心直恁險！黃金已買羅敷艷，怎向銀河內築高塹。且住，你這句話，原不過借端生事，畢竟有甚意思，快快請來。中淨沒有什麼意思。比方說我這個女兒，若肯與人做小，難道値不得五七百銀子，為甚百兩聘財，遠迢迢的送來與你。小生一發胡說了。生紅絲，他這句話，肺肝全露矣。轉關要使貪心饜，活扣翻將巧計鉗。小生不要說老爺沒銀子，就有，我紅絲也不肯加你一釐。就同你見官去，不用婚書呈驗，我是個強媒硬證質對何嫌。
扯中淨，中淨打倒小生，生救小生介中淨車夫，快推車子來。下，引小旦上上車去。小旦上車，掩淚，顧盼生下中淨乘馬介你去告了我來再講。快走，快走。下末上乾房錢留下幾文去。下生呆介小生扒起介生紅絲，州官不在，只好由他。但我看這女子上車時，怒容滿面，又將我顧盼，可知是不願去的。且過了今晚，明早和你回大名去，與成大老爺作個計較，不怕沒法處置他。小生是。生豈有此理，豈有此理。同下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