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戲傳奇/眉山秀/第十二齣
第十二齣 偽鬧
仙呂入雙調過曲雙勸酒副淨上幫嫖有年，逢人胡纏。時光變遷，錢財難騙。弄得個衣衫零片，只落得餓口流涎。
自家長沙城中柳思春便是。賤號傳名已久，小子出世方新。好賭好嫖，止存空手。無妻無子，只剩單身。賈志誠是我過房的家父，強夢橋是我受業的先生。唱曲吹簫，從來不會一樣。蹴球串戲，到底不曉半星。做門客、做牽頭、做篾片，件件無非乾打哄。學燒香、學喫茶、學清話，樁樁都是假斯文。何處大老官、何處大鄉宦，都是我騙人的要訣。新出某小官、新來某女客，便是我開口的嫖經。頂泛供、開天窗，不圖廉恥。搠鳥窠、拆壁腳，那顧良心。朋友人家不肯相留，䘕䘕中逐家度日。女客人家一時逐出，庵觀裡隨處安身。正是：
勸君莫把幫閒做，喫盡奔波受盡餓。
非咱肯作這般人，識得破時忍不過。
閒話少說，前日偶到文娟家中，見檯上一本書兒，乃是秦學士的詩稿。那尼姑說他極愛秦學士，故此與老郭設下一條計策，要弄個假的賺他些錢鈔。千方百計，尋得一個暴發財主，叫做包仰崇。雖然一字不識，在女客面上極做工夫，獃頭獃腦，甚肯出錢。被我兩個說着文娟如此標致，恁樣風騷，弄得他皮風燥癢。為因要假妝秦學士，我把前日在文家所取這本詩稿教了幾日，念熟了一首詞兒。今早送個東道到文家去，那娟生只道真正秦學士，就準備酒席起來。方纔老郭去約包大老官去了，不免趕上前去。正是：
不施巧計將人騙，怎得錢財入手來。下，淨高巾華服上
前腔家中有錢，花街閒串。腹中草填，一朝通變。末上大爺，早妝就縉紳體面。副淨趨上，作醜態、揖介也須咱篾片周旋。
娟生已備酒席，專等大老官到門了。淨有興！有興！末如今要叫秦爺，不叫大老官了。副淨記得在此。只是到他家裡，要放出翰林規矩，不可失枝脫節了。淨我們財主們學士夫行動，這個何難。作搖擺介。副淨秦學士的履歷念熟了麼？淨爛熟！爛熟！副淨這裡無人，我們再演一演。末有理。淨老郭，再念一遍與我聽。末作念、淨作學介學生姓秦名觀，字少遊，高郵人氏，職授翰林。蘇老泉是妻父，子瞻是大舅，子由是二舅，小妹是敝房。久蒙文娘見愛，特來拜訪。淨是了。去！去！去！副淨且慢些。詩賦念熟了麼？淨一發稀爛。副淨請念一念。淨郭敬竹記得在那裡。副這是要秦爺要自己念的。淨沒奈何，老郭提我一提。末逐句提介，淨作逐句顛倒差落念介
萋萋芳草憶王孫。柳外樓高空斷魂。杜宇聲聲不忍聞。欲黃昏。雨打梨花深閉門。
副淨快去！走、走、走！共行介
早知學士難狐假，不如別去宿低娼。
作到介。付待我先進去。作嚷進介文娘在那裡？秦爺到了！
仙呂引子番卜算小旦上幾載夢魂牽，一旦欣相見。桃花流水隔天台，何意來劉阮。
出迎介大人請！末文娘請，請。作入介。小旦大人在上，待妾拜見。末不消了。淨只行常禮罷。小旦久誦瑤章，如聆珠玉。末念、淨學介今逢國色，勝獲瓊琚。各坐介。小旦久仰大名，如在天上。今得一面，實慰平生。淨不敢。小旦去歲春間，特特遣人到京候問，曾入台覽否？淨不敢。小旦請問大人幾時出京的？淨急念介學生姓秦名觀，字少遊，高郵人氏，職授翰林。蘇老泉是妻父，子瞻是大舅，子由是二舅，小妹是敝房。久蒙文娘錯愛，特來拜訪。末、副同作急狀介。小旦背介不想秦學士卻是如此？末、副介秦爺一向極想慕文娘的。末、副唱，淨念介
仙呂過曲解羅袍解三酲一慕你麗宮花倩，二欽伊雋語珠圓。因此上驅馳京國來庭院，情懇懇、意惓惓。淨揖。小旦皂羅袍大人呵，瑤臺仙侶、名高九天。賤妾呵，章台凡種，身沈九淵。相逢幸有三生眷。
末文娘太謙了。小旦今日幸蒙大人降重，須求面教一首。末、副秦爺詩文已自熟讀久了，何須面做。小旦一定要當面請教。淨學生事忙，要告別了。末扯住介不難，有處。與淨背語介待老柳動筆。我念一句，你傳一句，他寫出便了。淨作手痛介我今日手痛，執不得筆。老柳！你與我寫一寫。副我寫，我寫！小旦笑、取紙筆介，末逐句低念前詞、淨逐句高傳、副淨逐句寫出介。小旦這是舊作，人人曉得的，如何又寫了他？末此乃秦爺得意之筆，每遇知音，就將此詞請教。小旦背介不知那裡來這班光棍，假了秦學士，在此溷帳。胡亂與他些酒喫，打發他去便了。副淨做了半日的詩，神思乏了，快些把酒來喫。小旦作懶態定席介、各隨意飲酒介、小旦默坐介
羅袍歌皂羅袍合滿坐春風歡宴喜，新詞一曲，無限情傳。宛轉歌喉勝非煙，蹁躚舞態疑飛燕。人逢良會，情思欲仙。酒逢知己，神魂欲顛。雜上踏破鐵鞋無覓處，得來全不廢工夫。聞得員外在此，不免敲門則個。敲門介開門！開門！副淨出外看介是那個？雜好！好！好！騙我員外在娼婦人家，還不快請出來。副淨你家員外不在這裡。雜待我進去看！闖入。副淨攔住介待我喚他出來。作叫淨出見雜介。淨你來做什麼子？雜院君曉得員外在此，特來相尋。淨作怕躲介院君來了！我從後門去罷。副淨不妨，只是你管家在此。淨作向雜揖介煩你包謊，說員外在朋友人家喫酒，今夜不歸了。雜這個決使不得。淨你先回去，我就歸便了。雜既如此，千萬就歸。酒不醉人人自醉，色不迷人人自迷。下，副淨作閉門復入介。淨可厭！可厭！末是那個？淨這些女客人家，曉得我秦爺在此，都來相邀，苦苦勸他回去了。副淨不要管他，我們只是喫酒。合排歌傳杯斝，月影圓，千鍾猶少共流連。風光好，更漏喧，千金一刻怎俄延。
雜提燈同丑上
似鐵婦人貓捕鼠，如綿男子兔遭鷹。
雜此處已是了。丑打進去！共打入介。丑亂喊介狗殺才！在那裡？各驚介不好了，院君來了！淨躲桌下介，小旦虛下介。丑你們這班光棍，勾引我家丈夫嫖麼！不曾認得老娘手段哩！脫衣打副淨、末介
一封羅一封書丑迷魂陣緊拴，騙人家銀與錢。虧心賊恨填，告官司笞與鞭。副淨、末被打奔介忙忙好似喪家狗，急急渾如漏網魚。下。丑娼根花娘在那裡？雜那婦人不知那裡去了。丑天殺的，走出來！雜員外也不見了。丑尋至桌下，揪出介，淨跪求介。丑打介皂羅袍丑好，好，好！撇我空房孤冷，翻在青樓笑喧。忘我威嚴家法，卻向煙花醉眠，擒歸重治嚴刑遍。
扭淨同雜下。小旦上那裡說起！遇着這班光棍，假妝秦學士到此鬼溷，正要打發他去，又撞這婦人來炒鬧一場，甚是可厭。今後總之杜門謝客，靜候京中回音便了。正是：
不如意事常八九，可與言人無二三。
雜背包上書尺已傳征雁足，金錢應卜大刀頭。
此間已是自己門首，不免徑入。作見介。小旦呀，你回來了。如何這等夜深到家？雜離家日久，急欲趕歸，今日多行了半程，故此來得晏了。小旦你到京中，曾見秦爺麼？雜到了秦爺寓所，遞書進去。就發回書一封，錦段一疋，又賞我路費十兩。將書、錦遞小旦介。小旦幾載神交，今日纔通一信，如獲重寶。作開讀前《踏莎行》詞介詞語清新，筆法端楷，真不虛我夢寐相思了。且慢慢仔細展玩。向雜介途路風霜，進去酒飯罷。雜曉得。
尾聲小旦今朝守定相思券，雜從此倍添繾綣。小旦只恐怕到得相逢各惘然。
小旦愁看夜月憐孤影，雜悶倚東風惜落紅。
合有緣千里能相會，無緣對面不相逢。下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