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戲傳奇/眉山秀/第十一齣
第十一齣 互難
黃鐘引子傳言玉女前小生冠帶，雜隨上山水優遊，魂夢尚依雲岫，謁朱門深慚五柳。
我蘇子瞻。自送二親入蜀，往返瞿塘。真個是名山大川相與朝夕，不特耳目一清，就夢魂亦快。昨日到京，入朝銷假，紛紛參謁，又做一世俗中人了。幾許清致，頓付東流！前日臨行時，王介甫相托要取瞿塘水，今日擡去送他，不免親自走遭。叫左右，擡了罎水，隨我到王丞相府中去。雜應、擡水上
淨與澄心等，清將照膽同。小生同行介
黃粱富貴百年短，青史是非千載長。
作到介。小生門上有人麼？末扮院子上
赫赫公台位，潭潭相府居。
呀！元來是蘇爺。小生煩你通報，說我自給假回蜀，昨日到京，特來謁見老爺。前日又蒙老爺見托取瞿塘水，也帶在此呈送。末曉得。蘇爺請坐，待小的去稟。小生坐介。末士林宗郭泰，時望仰陳蕃。虛下即上
珠履排行如鷺振，貂裘列位似蟬聯。
向小生奉老爺之命，說一定要面會蘇爺。因與參政呂爺商議軍國大事，請蘇爺到萬卷樓略坐，老爺就出來了。又分付稟上蘇爺，說老爺便服相見，請蘇爺卸了公服。雜與小生換巾服介。末請蘇爺到樓上去。小生你們擡水到樓前來。雜擡水同行介。小生
地近雲煙來鶴駕，簷高星月瀉銀河。
向雜介你們在外廂伺候。雜應下。小生呀！你看凌雲突若，倚漢巍然。萬壑浮嵐秋氣爽，四簷聚翠夕陽開。好一所大樓也！末指介三面櫥中，都堆滿書籍在內。小生許多書史，真可稱萬卷樓矣。
黃鍾過曲啄木兒說什麼名山積、東壁收。充棟連床過二酉。末蘇爺，不道古今來有如許書文！小生還多哩！怪祖龍一炬成灰。末如今做官的人，這些書想是多讀過的麼？小生笑介笑嫖姚不學封侯。末蘇爺，我們老爺這些書都是熟讀的。小生搖首介那裡是秘書載行多參究，不過是緗函坐擁消昏晝。末果然老爺篇篇記得的。小生怎比得手校韋編三十秋。淨、丑巾服上
引子傳言玉女後淨摩挲青眼，問阿蒙料應非舊。丑針藏綿裡，且開笑口。
末老爺、呂爺到了。小生出見介老太師請台坐，待晚生拜見！淨不消了。各揖介。淨齊國魯連天下士，小生唐朝仁傑斗南人。小生幸有談鋒驚四座，丑欣看筆陣掃千軍。各坐介。小生前蒙老太師分付取中峽水，晚生帶得一罎在此。淨拱手介子瞻真信人也。叫左右，快將這水烹一壺陽羨茶來。末應下。淨子瞻往返川蜀，那峨眉灧澦之勝，多一番領略，便高一番眼界，增一番學問矣。小生兩念君、親，匆匆跋踄，渾如逐道郵夫，殊覺貽笑山水。丑聞得人說：「猶豫大如象，瞿塘不可上。猶豫大如馬，瞿塘不可下。」怎麼貴處象變為馬？小生笑介那猶豫就是灧澦堆，水落則大如象，水漲則小如馬。丑元來這個緣故。末捧茶上。淨妙阿！
過曲啄木兒清澄鏡、白泛甌，細看介咦！細辨滄浪杯在手。搖頭笑介咳，子瞻欺老夫了！這不是中峽水，乃是下峽的。那裡是逝者如斯，說不得萬派同流。小生其實晚生得罪了。那日水如湯沸，船如箭發，要取水時，已是下峽了，欲要廻船，逆流甚是費力。只道三峽相連，水性無異，故此就在下峽取了。只為着沸波一瀉歸橈溜，做不得廻流百折懸崖購，起揖介總望着大海汪洋萬壑投。
淨答揖介子瞻請坐！仍坐介。丑請問老師相，怎麼辨出此水是下峽的？淨瞿塘水性，載在《水經》：上峽性急，下峽性緩，中峽不緩不急。老夫因中脘有病，故此醫家要用中峽水引經。此水烹陽羨茶，上峽味濃，下峽味淡，中峽濃淡之間。今見茶色半晌方見，知是下峽。丑水也這等難辨的。小生晚生多罪了！淨何罪之有。皆因子瞻過於聰明，以致疎略如此。老夫今日偶然無事，幸子瞻光顧。一向相處，尚不知子瞻學問真正如何。老夫不自揣量，要考子瞻一考。丑有理、有理！蘇先生便考得，惠卿是不敢領教的。小生晚生請題。淨且住，老夫若遽然先考，只道老夫恃一日之長了。倒是子瞻先考老夫一考，然後老夫請教。小生晚生怎麼敢？淨也罷！就在樓上二十四櫥內取書一冊，不拘前後，念上文一句，老夫答下句不來，就算老夫無學。丑背介那有此事？小生晚生焉敢？淨咳！道不得個恭敬不如從命了？小生晚生告罪了！各立介。小生抽書、揭開念介「如意君安樂否？」淨「竊已啖之矣。」可是？小生正是。淨取、掩卷介這句怎麼講？小生作思介晚生不知。丑一定是武則天喜歡的如意君了。淨這也不是什麼秘書。漢末劉璽被二狐誘入洞中淫姤，稱為如意君。一日大狐出外，小狐求歡不遂，生啖劉璽。大狐回穴，問道：「如意君安樂否？」小狐道：「竊已啖之矣。」樵人竊聽，遂得其詳。丑有這等事！小生老太師學問淵深，豈晚輩可及！
三段子才高八斗，徹書囊驅馳汗牛。腹飽九丘，倒詞源縱橫玉虯。丑文誇韓、柳誰能右，功推房、杜皆稱後。小生、丑合真個是事業文章，俱堪不朽。
淨忒過譽了！如今該老夫考子瞻了，休得吝教。小生求老太師命題。淨久聞子瞻善於作對，今日老夫出一對請教。小生領命。淨蘇州金閶門外到虎丘這一路，叫做山塘，約有七里之遙，其半路名為半塘。如今老夫出一對是：
七里山塘，行到半塘三里半。
小生九溪蠻洞，經過中洞五溪中。
淨拍手大叫介妙！妙！真捷才也。
歸朝歡珠璣唾、珠璣唾，麗句罕儔。問騷壇中原誰偶？龍蛇字、龍蛇字，錦心細抽，怕風雷被五丁竊走。合一堂喜聚山川秀，千秋永著才名久，共說個長嘯談心萬卷樓。
小生晚生告別了！淨且到裡面便飯。
小生古字傳蝌蚪，丑新編剔蠹魚。
淨莫以三冬足，存心萬載餘。下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