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戲傳奇/二胥記/第二十六齣
第二十六齣 復楚
外引隊子上數聲鼓角雄山野，幾陣龍蛇入戰場。看取流膏潤沙漠，誓將濺血染鋒鋩。俺伍員蒙吳王錄用，授以大將之職，統兵伐楚，五戰入郢，班楚王之宮，僇平王之屍，楚之大仇已雪，吳之大恩未報。今聞申包胥赴秦求救，兵已入楚，軍師孫武議欲收兵歸國，俺志圖滅楚，以報吳恩，抗議提兵，拒秦伐楚，便斷首刳心，亦所無恨。覷俺國兵強將勇，便有百萬秦師，敢只一掃可盡也呵！
番竹馬看旌旗瀰天漫地，現擺列著萬隊熊貔。前後左右每，一陣陣是風雲龍虎九天形勢。覷著眾將校呵，齊臻臻，雄紏紏，似狠天蓬降下臨凡世。掙怒目，竪雙眉，一個個待奮武揚威。那楚國殘兵，見了俺軍，真個如羊遇虎，似豕見狼。覷著些敗卒殘兵，當不的一隊蜂和蟻。哄得那小西戎猛逃生，恨不插翅飛。說甚麼水闊山巍，憑著俺金戈鐵馬，直待要殺的那北斗星低。
冷氣吹金虎，兵威壯鐵冠。此行不破虜，誓不轉吳山。下。生引隊子上
破陣子誰送江山如此，可憐遍地風煙。一出秦關腸已斷，遙望秦庭淚暗懸，丹心照日邊。
城頭鼓角聲悲鳴，夜半射落欃槍星。路傍老人憶舊事，相與感激皆涕零。俺申包胥與秦國大將子蒲，分道領兵救楚，一路地方，遭遇吳人焚掠之後，滿眼蕭條，兵無可居。所喜吳師驕惰，秦師新銳，一鼓破吳，其事可必也！
芙蓉紅旌旗蔽碧天，劍戟淩霄漢。看長驅鐵騎，威高百戰。頭攢列矢如飛電，手挽長弓似月圓。軍聲絢，車攻馬前，指日裡把妖氛捲。
來此是甚麼地方了？眾已到湘川了。生快催軍馬直入郢都去者。
前腔威光麗日鮮，兵氣如雲燦。望湘川咫尺，欃槍星偃，戍樓鼓奮人爭戰。牧野嘶風馬自騫，前塗趲。風馳雨旋，指日裡把江山展。
眾郢都已在前面，一鼓收復，全仗將軍虎威哩！
普天樂陣旗開龍蛇變，劍光生雲霞茜。湘江岸，湘江岸，怒馬爭先。鬧喧喧，鑼鼓鼘闐。呀，看山崩水漩，軍威震九淵。談笑把郢都收復，唱凱聲圓。
眾前面有吳將伍員領兵當先，氣勢好不凶猛也。生他聲勢雖猛，將驕兵惰，一戰可克。俺兵疾忙趲上者。
前腔他憤聲揚如飛箭，俺義聲高如山巘。聞雞舞，聞雞舞，淚灑如泉，要收拾舊國山川。呀，望旗幡亂展，提兵是伍員，火急催軍前進，休教他快著先鞭。
外眾上遇介兄弟，間別已久了。生子胥，你伐楚報仇，大志已遂，則合收兵歸國，復楚宗廟，保全故都，無墜先人為國之心，這纔是做臣子的道理。何乃窮兵黷怨，倒行逆施，一至於此！外兄弟，你不提起報怨二字也罷了。
北寄生草提起父兄怨，不由人心怒嗔。休道俺吹簫乞食向吳門隱，則那浣紗女子向溪頭殞，蘆中漁父向波心殉。他兩個俱為我而死，難道我倒休了也？想著這戴天立地是何人，怎生不把冤仇問？
生子胥，你報怨也報的彀了。你家世受楚國之恩，你身現食楚國之祿，如何記怨忘恩，一至於此？
么若論君臣義，難同一飯恩。你將腐屍鞭撻心何忿？生君逼走心何狠？人殺我父，我亦殺其父。人殺我子，我亦殺其子。這是雪仇報怨該得的了。則問你，將六宮點污心何忍？自古道，事君事父一般倫，你緣何不把君恩問？
外這都不消提了，我和你各行其志，且放馬賭一勝負！戰介。生且住！我問你，楚王歹殺波是君，你好煞波是臣，便有仇怨，也把平交相等罷了，何反視之過甚？外你道俺甚了？以俺視之，尚還欠哩！
么恨積千年苦，仇深萬載篤。想著俺老椿堂拋殘白骨在荒郊哭，親兄長彫零綠鬢向雲陽續。俺嫡親三百口呵，不分齠齔都做了砧頭肉。那楚王呵，雖是他家亡國破走荒郊，也不比俺一家大小遭屠僇。
生嘆介子胥，你道差了也！
么你報怨心何忍，忘恩情太酷。你看荊門臺榭到處遊麋鹿，王孫貴主盡是成孤獨。故宮禾黍隨意無人綠。雖是你一家的齠齔盡遭屠，則問你，一人報怨卻怎使千人哭？
再戰介。外兄弟，你道俺報一己之仇，累千人之命，這也事出無奈，料他每也怨不得我。如今楚王一家，倒還完全如故，教俺怎生放得過他？
么俺怨積仇難雪，冤深恨怎舒。則那老昏君得保歸黃土，熊眕的小孽種遁免雲中去。楚江山半壁還如故。雖是俺塗窮日暮狠施為，卻不道冤仇兩字還有難平處。
生子胥，你道是日暮塗窮，故倒行逆施之。卻不道天下之事，無為已甚；已甚之事，天道定不相容。
么你道是倒施冤難罄，我道是逆行事已足。自古道，乘船浪阻則合停帆渡，臨危走馬則合收韁住。您那塗窮日暮則合思歸去，果若是違天逆理逞狂圖，卻不道天公定有難容處。
丑扮報子上稟元帥爺，軍師爺有令，先鋒兵馬敗北，兼有夫概王逃歸爭立。大王爺已撤兵歸去了。恐元帥爺孤軍，難以久留，特此傳令，一併收軍。外背介如此怎好？我前與包胥相約：『我必覆楚。』他說：『我必復之。』今事勢至此，則索把這情做與包胥罷了。回介兄弟，你道我逆行倒施，其事已甚。我想君臣父子兄弟朋友，總號五倫，我今於君臣、父子兩倫已是難全。我與你名雖朋友，恩同兄弟，兩人之內占下兩倫，則索和你完了復楚之約，以全兄弟朋友之誼。我和你各自收兵，下馬相見。生、外下馬見介。外兄弟，我的苦情，他人不知，卻瞞不得你。
賀新郎去國間關搆兵戈，釁生吳楚，也只為讎深兄父。想著俺十年來兩鬢蕭蕭黑髮疏，受不盡千愁萬苦。憑天意鋤強楚，因此上駕兵車踏碎了平王墓。兄弟也，你可還憶我覆楚的當時語。
生中心藏之，何日忘之？只是小兄弟的苦情，連你也未必盡知。
前腔走叩秦邦請兵戈，抑吳扶楚，也都只為恩同君父。想著俺七日裡兩眼汪汪血淚枯，說不盡千摧萬阻，憑天道全吾楚。因此上，整江山則待要重返湘城故。兄弟也，你可還憶我復楚的當時語。
外覆楚復楚，俺兩人俱有此語，今日也都如其願。
節節高衝星一劍孤，俺則是走江湖，似淩霜隻雁衡陽渡。生俺則向秦庭訴，淚眼枯，似春深啼杜宇。合俺和你兩人兒受盡了千般苦，恩仇兩字今方足。自古興亡片時間，看來世事憑人做。
生子胥，你是，
前腔堂堂大丈夫，想當初，只有恩仇兩字心難負。今日裡休兵去，俺則要全故都。外俺且與你存亡楚。合一腔熱血從前訴，證果了海枯石爛恩冤簿。自古興亡片時間，看來世事憑人做。
外軍士聽令，我今兩國講和，各自收兵歸國罷了！眾得令。外
尾聲全忠全孝名千古。生楚亡楚復在須臾。合方信人間有二胥。外眾先下
生聞知東路吳兵，已為秦兵所敗。今子胥解兵歸去，楚國失亡州縣，盡已收復。則索親往雲中，接駕還郢去也！
興亡轉眼等雲霓，一戰功成頃刻時。
惟有孤臣數行淚，千年血滿杜鵑枝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