孤本元明雜劇/漁樵閑話/03第三折
第三折
正末上云
釣得金鱗把酒沽。酒家正欲買鮮魚。
幸是有魚兼有酒。平生知己好相娛。
老夫昨日與眾朋友盡日懽笑。端的是酒有餘。話不盡。今日約來此處再會。即喚山妻把魚烹了。可煖釃著濁酒。這時候敢待來也。三人上相見科云昨日厚擾尊兄。今日復來。切念交情。豈厭頻繁。正末云請坐請坐。今日各人要作一詞。指自家營計為題。樵云請大哥先說。正末云作甚詞。我今日作首漁父詞。念云漁父詞
半世生涯一葉舟。桃花香水蓼花秋。拋香餌。逐寒流。願者紅鱸上我鉤。正末云兄弟請言。樵云一日餘糧一擔薪。煙霞作伴水為鄰。山林盡。始知貧。榮辱無干一散人。
樵云兄弟請說。農云
春澤如膏雨一犁。秋成禾黍正離離。篘白酒。宰黃雞。正是田家社樂時。農云兄弟請言。淨云剝得牛皮好賣錢。羊毛又好捍成氈。嘆老牯。快耕田。多少猾牛不著鞭。
正末云你這首詞。言語不近斯文氣象。那裡有詞家的聲口。淨云我的這詞呵。比你們的意理深遠。剝的牛皮好賣錢。所謂成家立業的。掙子羊毛又好捍成氈。會幹蠱的。嗟老牯快耕田。嘆家長苦苦營計。多少猾牛不著鞭。那個是欺家的潑面東西。見成喫著爺羹娘飯。又要偷家裡財物。是也不是。眾笑科正末唱
正宮端正好詠閑情吟風月。隱林泉名利皆絕。漁樵耕牧堪慵拙。四般兒可是俺安生業。
樵云看不盡青山。觀不盡綠水。但不知這山水。消磨盡多少英雄豪傑。正末云您看好高山深澗。好江山也呵。樵云真個好山水。正末唱
滾繡毬看青山似翠屏。覷江濤如噴雪。睹繁華四時開謝。數興亡一夢蝴蝶。但看花木春光艷。堪嘆英雄死後絕。往事堪嗟。
樵云有一等那趨時的小人。去那大來頭官長處。將人背上一篇是非。那官長每暗地裡貪圖著賄賂。對人有許多的謙次的言語。顏貌又謙。虛禮偏多。言之不盡。好不足觀也。正末唱
倘秀才獻慇懃搬唇遞舌。貪賄賂似爭餳競血。毒狠猶如雙尾蠍。對人前言貌好。轉眼就立心別。講詩云子曰。
樵云如今沒要緊事。卻去上言。一會利害處。便不敢犯邊。軟弱的文武。要擺布到你一個是處。卻不照自己。專責別人之過。是何為人也。正末云他好打的是瘸狼。專擒的是病虎。唱
滾繡毬他沒來頭偏去言。有勢要的不敢惹。但熟甜瓜軟處偏揑。蠟鎗頭會道能說。別人過失能揚播。自己非為會掩遮。短處偏捷。
樵云如今人謀一事成。便剮其身肉。也是情願。欲進身者。須往那粗腿上抱一抱。若不如此呵。則事不成。更有一等人。趁著事小。趁人不知。便好收斂。只待露出來。那時節權勢皆休。身家不保。又有那望高的。不憚千里程途而來。似俺這漁樵耕牧的。皆不求名望。正末唱
賽鴻秋謀成的願把身軀卸。進身的須把權門謁。遭危的盡把身家滅。沽名的苦苦把關山越。不希青眼看。懶待折腰謝。蒙老天放俺道疏狂赦。
樵云北邙山下。有數通新碑。有百坵荒塚。上面表著他那功名富貴。土埋著那威武英豪。睹此公卿將相。今日也少不的伴著那冷煙寒雨。其實苦哉也。正末唱
醉太平看狐蹤兔穴。是多少英傑。甚文章。甚武藝。甚喉舌。成和敗那些。俺如今無榮無辱喬村舍。有情有趣窮家業。學農學圃老癡呆。醒也醉也。
樵云吾觀此時的風俗好薄也。睹驕奢富貴。眼見的卻似那草頭的霜露一般。有等貪夫。明知故為。輕命重財。寧著一身陷於死地。正末唱
滾繡毬將人情不足觀。把風俗都看徹。睹昇沈似場村社。草頭霜富貴驕奢。身遭陷塹還同道。眼見覆車尤順轍。大膽的酸倈。
樵云看此時呵。公子舍人。應襲兒男。享著那祖宗的爵祿。遠大的前程。卻去貪贓壤法。有朝一日失腳。一旦休官罷職。可嘆前人的汗馬功勞也呵。正末唱
呆骨朵自然香何必加蘭麝。色裝成就裡奸邪。見成的列土分茅。穩情得封侯建節。沒字碑表甚的忠和烈。且休言扶社稷興亡業。太平年小官人祿與爵。爭戰時老將軍膏共血。
樵云自古文人。怎到的李太白清高貴重。得天子寵渥如此者。實是少矣。農云你試說。俺聽者。正末唱
倘秀才高力士金鑾殿脫靴。楊貴妃捧端溪硯。把嚇蠻書醉寫。縱然他貴重清高忒僭越。福根芽從此始。他福分自茲折。江心喪也。
樵云俺昨日到市上去。又聽的妻將刀殺死了親夫。子持棍打殺了親父。似此呵。深為敗壞綱常。全無義理。傷盡了人倫風化。似此這般。怎生目擊耳聞。正末唱
滾繡毬妻殺夫呵冤太深。子殺父呵讎甚切。誠然是世之妖孽。比禽獸尚有子母分別。皆因氣數風俗敗。故此人倫義望絕。怎入眉睫。
樵云又有一等人。本無官詐稱有官。手下人佯稱老爹。卻專一唬嚇人財物。倚名託姓。覓衣求食。狐假虎威。鼠仗貓勢。他一個個情願做這等下賤人。不知是甚人。正末唱
呆骨朵無藉徒虛把威風借。假施設鼠坐狼穴。因賄賂將姓名重更。為衣食把身體便捨。懸羊頭。賣狗肉。胡枝葉。名不正。言不順。根腳趄。他家衣且權時身上穿。別人肉枉掬勞腮上貼。
樵云有一等人家子弟。自幼不去指教。教慫他縱意非為。內雖有父兄。不肯嚴切。外雖有師傅。亦無賢良者。卻多無所不為。及至惹出禍來。連累父母憂愁。亦累妻子受辱。似如此之輩。何必道哉。更有等白手問人要錢的。名喚做好漢。正末唱
醉太平家無有五絕。朋不結三傑。不將言行并十哲。專一泛口舌。向虎狼窩裡營家業。是非場上消年月。干戈陣底渾龍蛇。有時盡也。
樵云端的是以仁德治天下。以智勇得天下。此二者何為者是也。正末唱
倘秀才且休說以智勇興邦業。成與敗天之命也。遠者來而近者悅。寬則能得眾。正者可除邪。播仁風四野。
樵云嘆如今為官的。並沒那等賢相。兩手補完天地缺。一心分開帝王憂。其才事上有餘。其德治民不足。並無有善政及民。但只是保他的身家。守自己的爵祿。不顧下民苦楚。一個個前撮後擁。看見他呵。是好個軒昂氣宇。正末唱
滾繡毬能分帝王憂。補完天地缺。卻不道得民心萬人歡悅。動不動虎狼威牙爪齊捷。一個個酒囊飯袋成何用。擄袖揎拳號俊傑。外貌兒模樣兒唓嗻。
樵云如今天色已晚了。淨云我去買幾塊爛牛肚子。喒再喫個後座兒。卻不好。樵云沒了酒也。淨云沒黃酒呵。燒酒也罷。正末云好景。奈天色晚了也。唱
倘秀才眼望著日銜山天色暮也。酒已盡話未了難將便捨。遙望著月上山頭明四野。群鴉聲聒噪。花簇影重疊。且權時暫別。
樵云天色晚了也。咱四人收拾好行也。正末云今日各自回家。明日於此再會。唱
隨煞俺如今纜住扁舟。忙將跳板撤。您將匾擔鉤繩緊繫者。耕呵您將犁耙鎌鋤運載車。牧呵您將那牛隻羊群趕動些。日會蓬窗與茅舍。不比那營營利名客。下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