孤本元明雜劇/漁樵閑話/02第二折
第二折
正末上云
煙蓑終日坐漁磯。生計江頭不暫離。
遙望一天風與月。這般清趣少人知。
老夫張愚是也。昨日俺四人一日言談。猶不能盡。喚山妻把魚烹了。將酒篘下。約到今日再會。我把老眼遙觀。兀的三人早到了也。三人上相見敘禮科正末云兀的般好清幽景致。消灑安閑也呵。唱
中呂粉蝶兒近水依山。向蘆花住舟觀雁。太平時任我清閑。喚詩朋。呼酒友。有何羈絆。知富貴難攀。甘心的處貧寒。有何妒患。
樵云俺漁樵耕牧。真乃是冷淡家風。但將詩酒為心樂。不以功名念口邊。正末唱
醉春風詩酒樂於心。奢華不掛眼。腳蹤兒不踏是非場。除非是俺。俺。或菜或魚。可餐可辦。一茶一飯。
樵云今日對此江景。端的是萬丈山峰。看不徹一灣清水。似此無窮景物。縱是神仙方丈蓬萊。不過如此。正末唱
普天樂看峰巒冲霄漢。長流幾派。新月」彎。九重天夢不著。四季景觀無厭。出沒沙鷗蘆花岸。更那堪山外青山。蓑與笠為咱故交。風和月同咱最契。利和名共咱無干。
樵云我昨日到城上賣柴。打禁門前過。正遇著朝退。只見玉簪珠履。象簡羅袍。內裡不知如何。外面其實好看。正末唱
迎仙客白象簡紫羅襴。坐琴堂日日勞公案。但悅的一人心。怎瞞的天下眼。外裝癡內裡藏奸。使識者眾□難觀看。
淨云我昨日往城裡去。看俺姑娘去來。只見一位大人。騎在馬上。前面著紅氈裹著七粗八細一綑荊條。台索貫定兩長三短棍子。不知要何用。樵云那氈裹裡叫做攪杆。索穿的喚做桚指。專一桚那犯事人。倘原告被告串招呵。便一齊的桚將起來。正末云你不知道對詞的勾當。唱
紅繡鞋串招時虛實情犯。下筆有生死相關。也不去細推詳。察言語辨容顏。那有錢的非者翻成是。無錢的直者扭成彎。空只把三千條例揀。
樵云有等人性偏。不納君子。專仗小人。不察言貌。專尚趨奉。大禮以盤盒扛擡。逢時節奉承。小禮多在懷袖相貽。如此者所事聽從。有平生正直。一心無私曲。處事公勤。不如此者。縱有經天緯地濟世之才。且丟冷板櫈上坐地。似此何如哉。正末唱
上小樓交往的言利子罕。惱怪煞胸襟王粲。嫌的是時苗。喜的是王密。妒的是袁安。呆裡奸。直裡彎。虛頭科範。顛倒說。有為作善能公幹。
農云大哥在上。俺弟兄四人。幸値著太平時世。相會於此處。對著年年不改的山溪。歲歲長存的景致。鎮日家醒而復醉。更無一事干於心上。真個其樂也。正末唱
么篇心無閑事煩。身無名利拴。但看澗石層層。澗草萋萋。澗水潺潺。坐一灘。執一竿。垂楊拂岸。似俺不營求有何遺患。
淨云俺昨日往城裡去。見幾個大人。在馬上打噸。到了去處。人喚方醒。好怪也。正末唱
滿庭芳安眉帶眼。藏頭頓項。聳背縮肩。所般的本見佯不看。耳裝聾到得心安。狐狗糞無能去鏟。虎狼食有分同餐。齊不語如吞炭。這一火老奸飽飯在首陽山。
樵云俺昨日市上賣柴。只聽的亂說。一個人犯於重罪。不知是那一個大人。連忙使了個簡帖兒。替他囑託。就把字眼上改了。就問他一個輕罪。使被害的無處去伸冤訴屈。正末唱
十二月無事的強入罪犯。當罪的出脫無干。原案上更移了字眼。簡帖兒難阻情顏。更不道一人命死難復生。人情坐罪。負屈銜冤。
樵云俺昨日城市裡去。只見那牽羊擔酒的。盒子裡又有時新果品。故鄉的土物。如敬奉神明般相似。集於朱門之下。收了的甚是懽喜。不收的甚是不快。雖然是喫食之物。其中暗有金帛寶貝。如掩耳偷鈴。但為的便有人知道。正末唱
堯民歌指親托故廝還。趨時附勢故相干。往來饋送苦央煩。方兄到手案重翻。相看。難將眾眼瞞。正似那皮燈毬不辨個明和暗。
樵云不必閑論。咱今席間。各道一句詩。四人聯作一首。淨云把甚為題。正末云但每人一句。就以各人營計為題。樵云大哥請道。正末云綠陽堤畔堪垂釣。樵云黃葉山頭好伐柯。農云幸得一犁春雨足。淨云三個肥牛煮一鍋。樵云這一句那像詩家聲口。卻怎生道三個肥牛煮一鍋。到落得你喫也。淨云你不曉的意思。好牛呵我肯都煮喫了。樵云你說你說。淨云這三個牛。一個是瞎牛。一個是瘸牛。一個是老奸巨滑的牛。閑時快喫草料。聽的上套。怕一個死。這等的畜生。與世無功的東西呵。不喫了留他做甚麼。正末打科淨云那瞎牛呵看不見人。撁著東便往東。撁著往西便往西。不喫了呵要他何用。正末打介淨云一個是瘸牛。又耕不的地。拽不的犁。與人無益。穩情喫著主人的草料。不喫了他留他何用。正末云似俺漁樵耕牧。清貧守志。樂道安閑。十分好處。唱
耍孩兒誰似俺捕魚人穩坐在磻溪岸。樵呵見多少顛峰嶮山。耕呵南山莘野好潛身。牧呵放牛犢曠野之間。枕巨槐夢覓南柯易。挾大嶽高超北海難。睹世道皆虛幻。覓衣食一攢罾網。掌生殺百尺綸竿。
樵云想先代建功立業。功臣良將。不免的要相持陣上。死戰沙場。常聞道一將功成萬骨枯。似俺這林泉下野人。不較昇沈。終無寵辱。端的是紅塵不到閑人地。白髮多生忙客頭。正末云我說幾個幹國的您聽者。唱
八煞縱牛即墨城。學雞函谷關。幹邦的夜把賢才。趕功勳臺省深如海。枯骨沙場積似山。使天下成塗炭。填平了渭水。泯沒了嚴灘。
樵云為利圖名呵。如燕雀營巢。爭長爭短。如狼虎競食。似俺四人。不出仕的懶漢。有漢笑俺是有清風明月隨時好。野草閑花逐節新。比不的滿朝朱紫。正末唱
七煞閑看燕雀群。難入鵷鷺班。矮窗眠誰笑山人懶。也無貴客時來往。雖有柴門夜不關。盟鷗鷺。來溪岸。風清月朗。草亂花繁。
樵云想先賢呵。有掛冠者。解印者。非不能治國平天下。皆因信於讒佞。久陷忠良。故此見機解組。歸於田里。趁此天氣晴明。正好回去。莫待驟雨淋頭。終陷於泥濘。正末唱
六煞掛冠的非是呆。解印的不是慳。為聽奸邪不納忠臣諫。好清閑不入招賢館。圖名望高登拜將壇。愛歸湖任把孤舟泛。趁天晴好去的落難還。
樵云且看奉公守法的。如履薄冰相似。嘆榮枯誠如翻掌。不如退一步。保一身。全一家。莫待刑及於身。禍連妻子。那時污名千載。雖江水之清。亦不能洗濯。似俺呵。衣食未足心常足。活計雖貧道不貧。有甚的名韁利鎖。正末唱
五煞驚怯如履冰。榮枯似掌翻。從來時勢能覆反。名韁未解心先退。利鎖蹬開心以閑。遠崢嶸去探白石爛。莊前種菊。坡下猗蘭。
樵云更有一樣。子弟倚著他父兄。為官為宦。便去驕奢了。在街上去搖搖擺擺的。一似那學飛的燕子。不習本等。專弄虛頭。一朝因事。依了那官。更遭發遣。流落在異鄉。那時怎了。正末唱
四煞小人富致驕。士夫貧且寒。父和兄當道為官宦。家肥屋潤聲名遠。勢盡休官請退閑。財與物俱零散。未可錦衣歸故。博得個鐵帽回還。
樵云我昨日往城中去探親。見說一個大人。不曾做官時。與糟糠妻過活。今日做了官。把前妻親生子女都背了。卻與小妾家纏做一塊。古人云。貧賤之交不可忘。糟糠之妻不下堂。似這等畜類這行止。著小老婆盡都丟了也。正末唱
三煞與前妻為寇讎。寵丫鬟如蜜甘。將親兒熱女途人看。綠衣黃裡顛倒用。白髮朱顏喜怒看。竟不念荊釵布襖糟糠飯。似人皮包著狗彘。錦繡衣隱著奸頑。
樵云我昨日往城賣柴。聽的路上人說。他當初有幾個貧賤相交的朋友。一旦做了大官。他便把那平昔交情忘了。十望九不出。途中在馬上見他。也不下馬。我想起來。衣冠是新衣冠。官職是新官職。人是舊人。不信連人都換了。正末唱
二煞未出仕求親朋甜話兒多。但中了舉把相識冷眼兒看。怎生您乍為人便把人輕慢。今日個幞頭象簡荷衣綠。也曾受草戶柴門布襖斑。那裡你胎胞裡為官宦。實乃是忘故交的禽獸。沒廉恥的寒酸。
樵云我心中有不盡之言。壺中乏沽來之酒。又見紅輪西墜。玉兔東昇。天色已晚。改日來此再會。淨云天色好晚也。正末唱
一煞心間話有餘。壺中酒已乾。見漁村夕照歸鴉晚。故將杯酒談王道。休惹虛名滿世間。看漁火。燈初燦。今朝已暮。來日相攀。
四人作揖云厚擾厚擾。淨云海豪闕具。作辭科正末唱
尾聲咱兩個將絲綸斧擔收。您兩個把蓑衣犁耙拴。話綢繆故此歸懶。遙望著花厭重門路途晚。眾下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