續詞餘叢話/卷一/11

出自中國古典戲曲資料庫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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氏之學,貫徹天人,豈屑為詞章末技,等而下之至於詞曲乎?然其論四聲一貫也,實足補中原音韻之闕,含商嚼徵者,不可不知。逐章錄之,以代針指。『四聲之論,雖起於江左,然古人之詩,已自有遲疾輕重之分,故平多韻平,仄多韻仄。亦有不盡然者,而上或轉為平,去或轉為平、上,入或轉為平、上、去,則在歌者之抑揚高下而已。故四聲可以並用。「騏騮是中,𩤛驪是驂。龍盾之合,鋈以觼軜。言念君子,溫其在邑。方何為期?胡然我念?」之「合」、「軜」、「邑」、「念」四字,皆平而韻「驂」。「一之日觱發,二之日栗烈。無衣無褐,何以卒歲?」「發」、「烈」、「褐」三字皆去而韻「歲」。今之學者,必曰此字原有三音,有兩音,故可通用。原註:「吳才老韻補實始此說。」不知古人何嘗屑屑於此哉。一字之中,自有平、上、去、入,今一一取而注之,字愈多,音愈雜,而學者愈迷不識其本,此所謂「大道以多歧亡羊」者也。氏之書,蓋多此病。至其末卷,乃曰:「四聲之辨,古人未有中原音韻,此類實多。舊說必以平叶平、仄叶仄也,無亦以今而泥古乎?」斯言切中肯綮。原註:「季立毛詩古音考𨚍谷風『怒』字下註曰:『四聲之說,起於後世。古人之詩,取其可歌可詠,豈屑屑毫釐,著經生為耶?且上、去二音,亦輕、重之間耳』。綢繆『隅』字下註曰:『或問:「二平而接以去聲,可乎?」中原音韻聲多此類,其音節未嘗不和暢也。』二條所論至當。但全書之中,隔閡四聲,多為註釋,瑣碎殊甚。」不知季立既發此論,而何以猶扞格於四聲,一一為之引證,亦所謂勞唇吻而費簡冊者也。方子謙原註:「名日升。」小補,抑又甚焉。今之為書,取前人一字而叶兩三聲者,盡併之,使學者之視聽,一而不亂,其庶乎守約之旨也夫?五方之音,有遲疾、輕重之不同。淮南子云:「輕土多利,重土多遲。清水音小,濁水音大。」陸法言切韻序曰:「則時傷輕淺,則多傷重濁,則去聲為入,則平聲為去。」約而言之,即一人之身,而出辭、吐氣、先後之間,已有不能齊者。其重、其疾,則為去、為入、為上;其輕、其遲,則為平;遲之又久,則一字而為二字—「茨」為「蒺藜」,「椎」為「終葵」是也。原註:「亦有二字併為一字者。舊唐書云:『吐谷渾,俗多謂之「退渾」。』蓋語急而然。」恩壽按:「吐」本有去聲,「谷」音「肉」,「肉好」之「肉」亦去聲,皆與「退」近,故併之。故註家多有疾言、徐言之解。而劉勰文心雕龍謂:「疾呼中宮,徐呼中徵。原註:韓非子儲說右上篇有此語。」夫一字而可以疾呼、徐呼,此一字二音三音之所由昉已。平、上、去、入之名,時未有。然公羊二十八年傳曰:「春秋,伐人者為客,伐者為主。」何休註於「伐人者為客」下曰:「『伐人者為客』,讀『法』,長言之,人語也。」於「伐者為主」下曰:「『見伐者為主』,讀『伐』,短言之,人語也。」長言,則今之平、上、去聲也;短言,則今之入聲也。恩壽按:長言則今之南曲也,短言則今之北曲也。此條尤與曲相近。平、上、去三聲,因多通貫,惟入聲似覺差殊。然而「祝」之為「州」,見於榖梁;「蒲」之為「亳」,見於公羊;「趨」之為「促」,見於周禮;「提是支反」之為「折常列反」,見於檀弓:若此之類,不可悉數。迨至六朝,詩律漸工,韻分已密,而人功令,猶許通用,故廣韻中有一字而收之三聲、四聲者,非謂一字而有此多音,乃以示天下作詩之人,使隨其遲疾、輕重而用之也。後之陋儒,未究厥旨,乃謂四聲之設,攷諸五行、四序,如東西之易向,晝夜之異位,而不相合也,豈不謬哉!且夫古之為詩,主乎音者也;江左諸公之為詩,主乎文者也。文者,一定而難移;音者,無方而易轉。夫不過喉、舌之間,疾、徐之頃,而已諧於音,順於耳矣,故或平、或仄,時措之宜,而無所窒礙。角弓之「反」上,賓筵之「反」平;桃夭之「室」入,東山之「室」去:惟其時也。大東一篇兩言「來」,而前韻「疚」,後韻「服」;離騷一篇兩言「索」,而前韻「妒」,後韻「迫」:惟其當也。有定之四聲,以同天下之文;無定之四聲,以協天下之律。聖人之所以和順於道德而理於義,非達天德者,其孰能知之?』