列朝詩集小傳/閏集/高僧四人/紫柏大師可公
紫柏大師可公
大師諱真可，字達觀。世居吳江太湖之濱。族姓沈氏。五歲不語，有異僧過其門，摩頂謂曰：『此兒出家，當為人天師。』言訖不見，遂能言。兒時志氣雄放，不可羈勒。年十七，仗劍遊塞上。行至蘇州，遇雨，宿虎丘僧舍，聞僧夜誦八十八佛名，心大說，侵晨即解腰纏十餘金授僧，設齋剃髮。二十從講師受具戒，參張拙秀才偈，頭面俱腫。一日，忽悟，腫處頓消。自是凌轢諸方，嘗曰：『使我在臨濟德山座下，一掌便醒，安用如何若何？』過匡山，窮相宗奧義；遊五臺，至京師，參徧融、笑巖諸老，發明大事。歸吳，復楞嚴廢寺于嘉禾，創刻藏緣於徑山。再入燕，訪憨山於東海，復戒壇於檀柘。西遊峨眉，下瞿塘，過荊襄，登太和，憩匡廬，復歸宗古寺。師相好端嚴，眉目秀發，所謂雲門堂堂，氣宇如王，戒律精嚴，如銀山鐵壁，莫可梯傍，接引為人，如蒼鷹攫兔，一見即欲生擒，心愈慈手愈毒，入其室者，淒然暖然，靡不毛伐骨換。所至護持正法，摧伏魔外，賢士大夫焚香頂禮，涕淚悲泣，果以為人天師也。師在匡山，聞憨山以弘法被難，遠戍雷陽，歎曰：『法門無人矣。』南康太守吳寶秀，以礦稅被逮，其妻投繯死，歎曰：『閹人橫行至此，世道不可為矣。』乃決筴入都門，謂人曰：『海印不歸，我為法一大負；礦稅不止，我救世一大負；傳燈錄不續，我慧命一大負。捨此一具貧骨，釋此三負，不復走王舍城矣。』先是，師遊石徑山，得琬公所藏貯佛舍利，慈聖皇太后迎入內，供三日，特賜紫伽黎。神宗手書金剛，汗下漬紙，遣近侍質問，師以偈答曰：『御汗一滴，萬世津梁。無窮法藏，從此放光。』上覽之大喜。及妖書獄起，逮師入詔獄，有旨下所司審問，而執政者意在鉤黨，欲牽連殺師，上初不知也。師既被笞，血肉狼藉，笑曰：『世事如此，久住何為？』索浴說偈，堅坐而逝。癸卯之十二月也。師化後，暴露待命六日，自春及秋，霖雨漂浸。南還又十二年，葬于徑山。荼毗之日，肉身儼然，舍利無算。嗚呼，豈偶然哉！余嘗問憨山大師：『紫柏何如人也？』師曰：『悲願利生，弘護三寶。是名應身大士，其見地直捷穩密，足可遠追臨濟，上接大慧。』『然則以紫柏繼臨濟一燈可乎？』師曰：『師固不忝為轉輪，真子以前無師派，未敢妄推也。臨濟一派，流布寰區，五十年來，獅絃絕響，正眼未明，邪魔亂法，妄自尊稱臨濟幾十幾代。如紫柏者，嗣法不嗣派可也。』二老既歿，法幢日倒，魔民師子，妄稱臨濟兒孫，互相尊奉，果如憨老之云。余竊取春秋黜僭王之法，一筆抹摋，庶不負吾海印老人記莂付囑之意，亦庸以上報佛恩云爾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