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戲傳奇/空谷香/第十八齣
第十八齣 虎窮
丑差役鎖中淨上走呀。
吳小四奉籤拿虎入柙，今日休思磨齒牙，準備卞莊一頓打。小生紅絲上且作蜂媒鬧午衙，針兒螫，休怨咱。
中淨小紅，我上岸僱船去，你主人使的好手段，少刻當官，我與你畢竟是郎舅，須要懂竅，纔算得個親戚哩。小生我一路何等勸你，你這樣人，不到黃河心不死，還說什麼親戚。內打鼓介丑不必多話，老爺坐堂了。且到班房伺候。同虛下老旦、生皂隸，旦門子引外上
三臺令觀民老眼無花，成例奚煩細查。雀鼠正喧譁，笑諸公循良自誇。
坐介丑上介孫虎、紅絲帶到，稟爺繳籤。外帶上來。丑下，引眾上照常報門入介旦聽點。原告抱呈家人紅絲。小生有。旦被告孫虎。中淨有。旦下去。外帶紅絲上來。紅絲，你主人聘孫氏為妾，是你說合的麼？小生是。外據呈詞上看來，你主人在兵備道衙門處館，孫虎又是你的至戚，他縱欲騙你主人，豈不畏兵備道威勢？其中情弊，莫非是你在內串謀中飽，以致事體含糊。那孫虎因而借端巧卸，從實說來，毋得蒙混。小生老爺聽稟。
高陽臺友斷黃金，奴為紅葉，朱提百兩曾納。外交了銀子，就該立一婚書。小生他出賣娉婷，名書親署花押。當時寫了賣女文契，隨要主人寫一張定情箋。外這也新樣。小生原議將女兒送至大名，未幾寄與小人一信，說女兒不願身入官衙，約主人到濟寧去交付。誰知到了濟寧，他忽然說主人是聘他女兒為正室的。外有何憑據？小生說是定情箋上，有甚「暫作小星」的話。外噁！「暫作小星」，你該執着婚書，送他向州官去理論。小生其時州官遠出，他抵死爭說，不曾寫有文契。主人不合取出與他質對，被他順手奪去，扯得粉碎，立刻將女兒的車子推了轉去。好一似搏沙，風前相聚還散也，占歸妹迎門翻卦。次早飯後，正欲回大名去，托成老爺處置。他忽然又將女兒送來，要主人僱船同到杭州，再為過門。外住了，他既變卦而去，因何次早又來？其中必定另有情節，你可知道？小生小人不知底裡，微聞是他女兒不願回去，是以轉來。向煙波，同舟各住又喧梁閘。
行至梁王閘下，又要主人轉船北去，送他女兒去出家。比時爭論一場，主人因在荒汀野岸，姑且依他。未行數里，他又情願南來。延至今日，總以扯去婚書，是以毫無忌憚。外下去。帶孫虎上來。你這個狗才！既將女兒賣與顧家作妾，因何反覆無定，其中有甚別情？聽誰唆使？快快供來。一字支吾，取夾棍伺候。中淨阿呀！一偏之詞，豈可輕信。我與紅絲至親郎舅，因他隨主人回南，是以附搭便船。毫無憑據，倚着進士聲勢，平白串同謀佔小女。小人薄薄有幾分體面，些些有幾兩家財，豈肯做這等混脹之事。
前腔羞煞。色膽包天，強詞奪理，其中架揑須察。老爺公正之聲，道途傳誦，難道聽信這張謊狀。聲氣雖通，寧容袒護欺壓。外再說。中淨叩首介沒得說了。外冷笑介好一個利口刁棍！據你說來，是影響全無之事。因何在大名收他百金？到濟寧扯碎文契呢？中淨這些話憑他口說，有誰見來？老爺何不將小人解到大名濟寧去，尋出一個見證來，再審。小生呀！我到忘了。出書介這是他約我們到濟寧去的書子，老爺請看。外孫虎，這是你的親筆，還有何辯？中淨豈有此理！小人是個目不識丁的愚人，從不會寫書信，這一發是紅絲造出來的。書劄，何難把筆隨意寫。又沒個官符私押。外怒介你這狗才，一片巧語花言，不上夾棍，那里肯說。中淨連叩介老爺呀！你愛良民，無端豈可濫施刑罰。
外想介左右，將他身上先搜一搜，可有什麼字跡。末、丑搜介有箋紙斗方一張，脹簿一本。外取上來。噁！這就是定情箋了。這是一本收出銀錢脹。五月收顧姓財禮紋銀一百兩。大笑介呵呵呵，這難道也是紅絲造出來的麼？中淨小人兜肚內，沒有什麼斗方脹簿，不知是誰放在裡面的。外打嘴。打介外
前腔嘈雜。口有雌黃，形同魑魅，心肝直恁奸猾。扯下去，用頭號板子，重砍四十。撒籤介懲惡鋤凶，臺前薄示鞭撻。可打得你心服？中淨老爺明鑑，但他明明寫着「暫備小星之列」，是以小人不折這一口氣。外冷笑你方纔說是一個不識字的愚人，此刻又解文理了。這上面還有一句：「當隨大婦之行」，這大婦便是他的夫人，明明叫你女兒回家去，隨着夫人，怎全不解？他自有一個結髮，肩隨許試凌波步，你讀妃豨強作通達。中淨這是老爺官官相為，難道大兒子的媳婦，算不得大婦麼？外這廝強口倔舌，再打。中淨夫人就是大婦，大婦就是夫人。外吩咐該房，即備一角遞解海寧去的公文。末應下外待我寫起判語來。判良緣，如山鐵案，斷來周匝。
寫介「勘得碎契賴婚，籲恩斷結一案。顧進士因人卜妾，自援不知其姓之文；孫少姬砥志違親，能守從一而終之義。本以紅絲，綰將白璧；何期白虎，犯彼紅鸞。不是凡鱗，値風浪皆恬，自應比目；共為越鳥，當鴟鴞既去，終得雙棲。喜七夕成梁，廿四橋邊，月照吹簫之侶；詠三星在戶，仙人掌上，珠明承露之盤。天緣早定于三生，人力用全其二美。孫虎立心詭詐，賦性貪愚。據子女為財星，視婚姻如兒戲。碎將鴛譜，難消月老之書；推轉香車，莫改藍橋之轍。杖笞抵罪，少蔽其辜；遞解還鄉，如投有北。父女之恩已斷，分離毋許牽衣；豺狼之性不悛，收管休容出境。此讞」。末上遞解文書在此。外判介長解馮富，就是你去。末是。外紅絲，你回船去罷。小生叩首介多謝老爺。中淨妹夫好人，不與我餞行麼？小生做你的春夢，還未醒呢。下中淨求老爺恩典，容小人去見女兒一面。外如今不是你的女兒了。上了刑具，馮富，即便起解，毋得遲延取究。末是。外吩咐掩門。天上星辰看歷歷，人間兒女話喁喁。眾隨下末孫虎，我們的盤纏，拿出來看看。中淨我囊無半文，你去向顧姓的討。末好自在話兒！我解的是你，認得甚姓顧的。快快拿來，免得討打。中淨如此放我上船去自討。末老爺斷語說：不許父女見面，你待往何處去。打介中淨如此你要逼我的性命麼？末性命再商量，先喫我三十大棍。趕打倒中淨，中淨叫苦介淨持行李奔上長官不要打，送盤費的來了。中淨解大哥，救命呀！淨扶中淨立介咳！做人原不該如此存心。今日你可後悔麼？中淨哭介不要提起了。
前腔我顏甲畫虎難成，噬臍何及。憐貧望你豪俠。淨紅大哥如何勸你來，你執意癡迷。如今有甚傝𠎷。你有眼不識好人，其實虧了令愛。中淨咦！這個丫頭，我恨不咬下他幾塊肉來。淨方纔紅大哥上船，說你遞解的話，令愛道你身無半文，沿途何以度日，親自替你綑了行李，又脫了上身衣服，除下頭上釵鐶，並箱中細軟，一切包好，向顧老爺說明，托我送來與你，少報養育之恩。並囑付你，自後要收心改過。中淨悲介末好個孝順女兒！淨你都收好了，老漢同船一場，聊贈白金數兩。今後須索自怨自艾，不可埋怨別人。中淨多謝。拜介窮乏。一文逼死英雄命，悔生平將銀錢拋撒。咦！我好恨呀！淨又恨誰來？中淨我好好一個人，被吳公子這個天殺的賊子，害得我到這等田地。怪他們，誘人犯法，把我利心鉤搭。
淨罷了，前途保重？中淨解大哥轉來，我女兒搬了船麼？淨他在岸上租了寓所，今晚是七夕，就好成親，你不消記念了。下中淨頓足介哎哎哎！好了他。末你還要怎麼樣呢？中淨大哥，飯店內去喫些酒肉再行罷。末使得。孫虎，我看你越奸越巧越貧窮，落得回家兩手空。中淨夾行李介咳！大哥，我早識今朝有天理，不該前日弄神通。同下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