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戲傳奇/南西廂記(李日華)/第五齣
第五齣 佛殿奇逢
光光乍淨假持齋做長老,經卷那曾曉?每日喫葷腥長醉倒,真個快活無煩惱。
小僧法聰和尚是也。師父赴齋不在,倘有遊客往來,只得在此等候。
菊花新生上未臨科選暫稽程,旅況淒涼動客情。蕭寺獨遊行,歷遍名山勝境。
相見介。淨先生何來?生小生西洛至此。久聞上剎清雅,一來瞻仰佛像,二來拜謁長老。淨我師父不在,方纔辦了八個盒子,望丈母去了。生出家人那得有丈母?淨徒弟家裡去了。生這個纔說得是。淨請方丈內獻茶。生既是尊師不在,不必賜茶。敢煩首座,引領佛殿上瞻仰一回。淨請坐,奉一杯清茶。待小僧叫道人取鑰匙來開門。坐介。生久聞尊師善於詩賦,特來請教,豈知不遇。倘有詩稿,請借一觀。淨我師父鎖了書箱去了。小僧記得前者與師父聯得一首詩,念與先生聽,煩乞筆削一筆削。生願聞。淨我師父說道:「獨坐禪房靜,忽然覺動情。」我說:師父,「休得出此語,窗外有人聽。」我師父說:「出家皆如此,休要假惺惺。開了聰明孔,好念法華經。」生笑,行看介。淨先生,這是大雄寶殿。
忒忒令生隨喜到僧房古殿。淨上寶塔看一看去。生不必上去了,只在下面看一看罷。瞻寶塔將迴廊繞遍。淨這是羅漢堂。生參了羅漢,拜了聖賢。貼、旦上。貼小姐,我與你佛殿上去耍一回。行介。貼這是三世佛。淨先生,這是法堂。生行過法堂前,見旦介。生正撞着五百年、風流孽冤。
淨張先生,放尊重些。
園林好旦、貼同偶喜得片時稍閒,且和你尋芳自遣。那鸚鵡在籠中巧囀。驀聽得有人言,只索要自回還。
前腔生首座,我顛不辣見了萬千,似這般龐兒罕見,只着人眼花撩亂口難言。他掩映並香肩,貼姐姐,你看好一朵花兒。旦真個好朵花兒。貼這是……生鐵梗海棠,止將花枝笑撚。
皂羅袍貼、旦笑折花枝自撚,惹狂蜂浪蝶舞翅翩躚。幾番要撲展齊紈,飛向錦香叢裡教我尋不見。被燕銜春去,芳心自歛。怕人隨花老,無人見憐。臨風不覺增長歎。
淨先生,這裡是梵王宮,不是相思堂。
江兒水生這裡是兜率院,休猜做離恨天。你看他宜嗔宜喜春風面,弓樣眉兒新月偃。未語人前先靦覥,卻便似嚦嚦鶯聲花外囀。解舞腰肢,似垂柳風前嬌軟。
皂羅袍旦、貼行過碧梧庭院,步蒼苔已久濕透金蓮。紛紛紅紫鬭爭妍,雙雙瓦雀行書案。燕銜春去,芳心自歛。人隨花老,無人見憐。把輕羅小扇遮羞臉。
貼小姐,佛殿上有人,和你回去罷。旦寂寂僧房人不到,滿階苔襯落花紅。旦、貼下。生首座,曾見觀音出現麼?淨小僧在此出家多年,不曾見觀音出現。生適纔面前走的是觀音,後面跟的不是善才?淨先生,你錯認了。那前面走的,是崔相國府中鶯鶯小姐;後面跟隨的,是侍妾紅娘。生世上怎麼有如此之女?豈非天姿國色乎!休說那模樣,只那一雙小腳兒,値一百兩黃金。淨先生,他那雙小腳,値一百兩黃金,我這一雙大的,値一千兩。生你好不知趣。淨先生,那小姐穿着繞地長裙,怎見得他腳兒小?生你出家人,那曉其中趣來。引淨看介。生你看,這蒼苔上的不是?淨還是讀書人聰明,果然一雙腳跡大些,一雙兒小些,只有三寸三分。
川撥棹生若不是襯殘紅芳徑軟,怎顯得步香塵底樣淺?休題他眼角兒留情,只這腳蹤兒將心事傳。風魔了張解元,似神仙歸洞天。
內云紅娘,把西廂門關上了。
前腔生門掩梨花深小院,粉牆兒高似青天。淨他去遠了。生玉珮聲漸漸遠,空教人餓眼望將穿。怎當他臨去秋波那一轉?首座,休說小生,便是鐵石人情意牽。
尾聲生東風搖曳垂楊線,遊絲牽惹桃花片,爭奈玉人不見,將一座梵王宮,疑是武陵桃源
十年不識君王面,始信嬋娟解誤人。小生便不去應舉也罷。轉身介敢問首座,有空閒房屋,乞借半間,早晚溫習經史,房金依例奉上。淨先生,空房雖有,貧僧焉敢自專?待老師父回來,對他說方可。生既如此,小生明日又來。煩首座在尊師處,竭力贊助為幸。淨當然,當然。
花前邂逅見芳卿,頻送秋波似有情。
便欲禪房尋講習,無心獻策上神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