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戲傳奇/臨川夢/第九齣
第九齣 送尉
生冠帶藍袍上。本詩一疏春浮瘴海涯，五年山縣寄蓮花，已拚姓氏無人識，檢點封章得內家。下官湯顯祖，因星變求言，抗論時事，謫貶廣東雷州徐聞縣典史，不覺數載。昨接邸報，陞授浙江遂昌縣令。笑介作此寂寂，徒令鄧禹笑人；與世悠悠，敢謂鮑君知我。浮沉總歸一致，得失久已兩忘。既沐朝廷見用之恩，且盡父母斯民之職。小廝。雜有。生半肩行李，一馬一夫，可曾完備。雜收拾纔了，有貴生書院肄業秀才在外求見。生請來。雜應，請介。外、小生巾服上子產本為民母，文翁兼作經師。難挽飛鳧去舄，請看墮淚殘碑。老父師在上，門生輩特來拜送。生請坐。外老父師久屈海濱，得遷花縣，固是蒼生之福。但門牆依戀情深，不能自解。小生尚求片言訓誨，使小子輩終身服膺，不致墮落，感何可言！生善哉諸生之請也。僕生四十餘矣，少時血氣未定，喜讀非聖之書。所遊四方，輒交其氣誼之士。蹈厲靡衍，幾失本性，久之自省有得，所以為諸生諄諄指示。凡人之所貴者，吾生之理，仁孝之心也。苟不知吾生，與天下之生可貴，則仁孝之心盡死，雖存若亡，是自賤其生矣。諸生能各全其仁孝之心，則其生可貴，斯不愧為人耳。
仙呂過曲八聲甘州心長世短！嘆乾坤戲劇，優孟衣冠。貪榮嗜利，眼花頭白難完。君親抱慚已蓋棺，富貴多虞猶叩槃。疑團，問天公可被遮瞞。
外性天之學，既聞命矣。敢問文章，以何為貴？生僕學道未成而學為文，學文無成而學詩賦，學詩賦無成轉而學道，然終未能忘情所習。竊謂漢宋文章各極其趣，學宋人不成，不失類鶩。學漢文不成，卻恐類狗。本朝文字當以宋景濂為宗，李獻吉、李于鱗，雖氣力強弱巨細不同，等贗文耳。向在南都，曾取王鳳洲文集，指摘其中用事出處，及增減史漢唐詩字面。後來鳳洲笑曰：「湯生標塗吾文，異日亦必有標塗湯生之文者。」僕未嘗不嘆鳳洲為達人也。
前腔篇成各自觀，笑還珠買櫝，胠篋探丸。英雄欺世，久之畢竟難瞞。胸中既無真氣蟠，筆下焉能力量完。眉攢，恨盲稱瞎贊無端。
外、小生深荷先生訓迪，門生輩暫且告退，少頃在郵亭候送則個。揖介。生不消了。外小生平生不負所學，臨別贈人以言。下。生小廝韝馬伺候，就此起行者。下。扮父老二人持香上
仙呂入雙調孝南歌恩官去，魂暗銷。耆民白頭珠淚拋。家室免逋逃，閭閻無賊盜。陞遷太早。生騎馬，雜挑行李隨上去海已十里，看山猶萬重。父老拜介湯爺認真去了，虧你撇得下小人們一班老民喲！哭介。生洒淚介父老們，此乃官程所限，不能再留，自今以後，各自頤養壽命，約束子孫做好人。莫被官司箠撻。便不負我數年愛惜之意。去罷。父老哭拜介多謝湯爺！我們各備百錢，求爺收受。生昔年劉寵選受一錢，我並此不用。你們留着，買些甘旨罷。生父老共號咷，焉能戀爾曹。父老把龍鍾人慟倒。下。扮二婦二兒上
前腔恩官去，魂暗銷。婦女嬰兒珠淚拋。茅舍廢蠶繅，斜陽讀書了。行裝太早。拜介老爺，遲些去罷。我們實在捨不得。生婦女們，自後務須孝順公婆，尊敬丈夫，勤儉操持，未可懶惰。兒童們，當聽父母教訓，長大成人，各務生理，不可遊蕩。女多謝教導。小婦人織得雷葛幾疋，獻與老爺。兒小子們採得些檳榔荔支，上獻老爺。生都不消如此，去罷。眾哭介。生婦女共號咷，焉能庇爾曹。眾把村姑們慟倒。下。扮黎人、蛋戶上
前腔恩官去，魂暗銷。黎人蛋家珠淚拋。水窟遁鯨鮫，頑民解忠孝。登程太早。拜介小的們海邊蛋戶、山內黎人，感爺多年教訓，特地趕來拜送。些須沉香海味，求爺收受。生好！你們知道尊敬官長，向化守業，共享太平之福，便是良民。以後不可改變。去罷。眾哭介。生異族共號咷，焉能棄爾曹。眾把海濱人慟倒。
下。扮二乞丐上
前腔恩官去，魂暗銷。窮民乞兒珠淚拋。枷鎖脫監牢，飢寒不為盜，收心太早。拜介我們都是積賊，蒙爺教訓，改過多年。爺去後，只怕新四衙來，又要叫馬快們從新要比較規禮，小人們就死了。哭介。生不妨，這些捕役，我已教訓他們奉公守法，即使新官要難為你們，他也不肯照從前作踐爾等。眾天下四衙靠馬快過活，馬快靠賊過活，那有爺這等好官哪！生但能永做良民，自有鬼神默佑，斷無意外之禍。去罷。匪類共號咷，焉能飯爾曹。眾把奇窮人慟倒。
下。生咳！看了這番光景，教人心下好生惆悵也。正是：從來只有民情厚，無奈貪官若寇仇。下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