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戲傳奇/燕子箋/第八齣
第八齣 誤畫
淨圍裙，扮裱背匠上門掛招牌利市，家傳裱背生涯。非我浪把口兒誇，倒是文房風雅。任你鍾王真跡，饒他歐褚名家，和那荊關擘斧與披麻，不夠我漿兒一刷。自家乃裱背繆繼伶的便是。因我平常喜用幾杯兒，人人都叫我做繆酒鬼。且喜手段高強，生意利市。只是禮部衙門是我當官，時常要費答應。日前禮部酈老爺衙裡，發出吳道子水墨觀音一幅；又有一位甚麼霍相公，親送來春容一幅。手工倒是加倍，囑付我他與上心裝裱。看壁介這兩項俱乾透了，今日天氣晴明，不免揭將下來，裝上軸頭，恐怕他們來取。媽媽，快拿出漿盆糊刷來。丑妝裱婆上自嘆紅鸞不利，招了箇漿水冤家。終朝㯶刷手兒拿，好不腌臢邋遢。晚上一同住宿，又醺醺醉得昏花〔〕，把㯶毛兒略略兩三爬，便有幾點漿兒滴答。老兒，漿盆糊刷都在此。淨媽媽，有要緊主顧家一兩件生意，你可幫襯一幫襯，完成與他，免得他來取討聒絮。你來，你來。丑做端凳子，扶淨站揭畫介
鎖南枝淨漿硾紙，雪打糊，拭淨平臺把畫片鋪。這一軸是霍相公送來的春容，揭起美人圖；這是酈府中送來的觀音像，裝就觀音佛。丑下場取酒介做安軸介這觀音畫尤是要緊，待我灑些芸香末子，裝在這袋裡面。做灑屑裝袋介和芸屑，辟蠹魚，好把錦囊盛，休使燕泥污。
丑持酒肉上介老兒，我曉得你的尊性，裱完時，就要幾杯燒刀兒到口了。淨這是本等，老人家勞勞碌碌，未免要幾杯兒。和和筋骨纔好。丑擺桌，斟酒介
前腔丑老兒，你年老大，兩眼糊，終日波波能趁幾貫蚨？做灌酒介美酒兩三壺，做把肉塞淨口介請喫塊燒羊肉。破衲被，就地鋪，我與你效鴛鴦，一處宿。
淨醉。丑扭淨睡介淨青天白日，怎生去睡覺？丑亂扭介雜上主考窗櫺須絳帖，分簾炕頂要綾鑲。這是繆酒鬼的鋪面了，裡面有人麼？內驚問介是甚麼人？雜是禮部提調衙門，叫你當官的。淨醉，開門介雜我來無別的事，今年大比場中，又要糊房。提調老爺叫你去領錢糧出來，好早早叫眾人們上心趲做。淨好苦惱，好苦惱！一春頭上，生意還不曾做得幾件，就要去當官！雜說不起，你是個當行的頭兒，怎麼妝憨打呆的？做扯去，淨與丑說介我去到衙門中見過就來。只是桌上這兩軸畫，一軸是大堂酈老爺家的觀音像，一軸是那茂陵霍相公拿來的春容，倘來討時，便把與他。丑你去，你去，我曉得。這幾件難道就打發不開不成？淨同雜下介丑好沒興！剛剛喫得像意，要與老頭兒敘一敘，答一答，又叫當甚麼官，當你娘的官！當你家奶奶的官！笑看酒介還剩下半壺在此，老娘不免一齊消繳了罷。做連壺吞有聲介末上為取深閨畫，來過裱背門。敲門介丑笑介想是老兒半路回來了。開門便緊摟末頭介我的老痛肉，老寶貝，你回得正好，我的酒興兒動了，兩箇去睡覺罷，再莫妝喬了。末啐！這婆子瘋了？你睜眼看，誰是你老兒？我是酈老爺衙裡討畫的，你老兒那裡去了？多時發與他裱的觀音像，小姐要供奉，催得緊，快拿與我去！丑指桌上介畫麼，畫在這裡不是。只是你就不是我老兒，便同喫兩杯，樂一樂去何妨？纏末介末這是怎麼說起？一箇女人家，醉得這樣一箇模樣！丑扯末撮嘴，末推倒撒手，取桌畫出介兩手劈開歪纏路，一身跳出鬼婆門。下丑起身望介呸！原來這樣不識趣的！這樣熱湯湯的酒兒，扭頭行數步介老娘這一表人材，難道是滯貨兒麼？指內介好沒福，好沒福！看桌介畫原來拿去了。呀！怎麼拿著沒袋兒的去？這一軸有袋的落在這裡，想是霍家的，且拿進去，待霍家來討，把與他罷。又回身罵介你好沒福，你好沒福！
老表千年慣作精，阿婆老去有風情。
不因一軸丹青錯，怎得鸞交兩處成？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