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戲傳奇/琥珀匙/第十五齣
第十五齣 訪錯
月雲高月兒高外、老上駕飛奇禍，身家頓捐破。傍女徙揚州地，我也羞居故土。外媽媽，且喜渡江，已到揚州，束府未知遠近？飢鳥依人，侯門暫棲躲。不免問一聲，大哥，束御史家在那裡？內應前面四牌坊便是。外起動了。媽媽，還在四牌坊，快行前去。看他門顯爽堪雀羅，奈我衫敝垢渾鶉裹。渡江雲怕世態花添錦上梭，那堪我一縷荷衣似雨後蓑。
媽媽，此間已是了，看好了行李。間上大叔有麼？末上傳聲暮閉黃金屋，獨遣開扉對晚空。是那個？外大叔，老漢乃杭州桃南洲，係你老爺小奶奶的父親，特同老荊在此，探望女兒，乞煩通報。末老人家，敢是問差了，我家並無小奶奶的。外大叔，你們老爺到杭州進香，親到我家下聘，不隔一日，就娶下船的。末夫人曾到杭州進香，老爺不曾來。外不肯通報，待我自進去。末什麼所在亂撞！且住著，老爺不在家，稟知夫人，自有分曉。怕傳三語入，釣出一天愁。夫人有請。
引副上怪語驚傳問誰聒？真和假甚牙閑磕。
末稟夫人，外邊有個老兒，說是杭州人，同着個婆子，說是我家小奶奶的父親，特來稟知。副對他說，敢是問差了，我家并無小奶奶的。末小人也是這等說，他竟要闖到內裡來。副有這等事？着那老兒前廳少坐，媽媽着她進來。末是。老人家，與你稟過了夫人，教你前廳少坐，媽媽着她進來。外應下老進見介夫人請上，待老身拜見。副不消，常禮罷。老貧女未嫺閨訓，遠託高門，深荷二天，敢辭百叩？副藏嬌實無金屋，訪戴忽訝剡舟。請坐！願聞顛末。老夫人聽稟。
古梁州錢塘織絍，家門安妥。為盜賊牽犯條科，賴緹縈賢女，鬻身罪償連坐。副莫非不是我家，你認錯了。且問你，當日我東人曾過，若贄絲蘿，媒妁伊誰個？老夫人，公相親到寒家。三百兼金，覿面聘嬌娥。副怕沒有此事。老喚我女兒出來一見。唱難道一入侯門便陌路過，求賜見莫延俄。
副聽那婆子說來，莫非我那老殺才，欺我無子，瞞娶別館，也未可知。你且迴避，我與做主，尋還你女兒。老多謝夫人賢德。下副院子，可曉得老爺討的妙人藏在那裡？末小人不曉得。副你不曉得麼？教你不要慌，快請老爺回來。末曉得。聞得河東獅吼，誰不毛骨悚然！下副好個沒良心的老殺才！
引小生上瓊筵詩酒方濃，甚事閨中頻促？
見介夫人。揖介副夫人，夫人，扯斷你的耳根，做得好沒天理的事！小生為着何事？如此發惱。副還要瞞我，杭州娶妾事發了。小生什麼娶妾？好笑。又聽誰人搬哄？一些把臂也沒有，劈空裡這等絮聒起來。副鐵嘴，鐵嘴，小丈人現在前廳，還要抵賴！小生有什麼人在此？喚過來！末應介副天殺的，撞死在你身上。末老人家，老爺喚你。外上副下外公相在上，老漢是杭州桃南洲，特來探望女兒，乞賜一見。小生誰娶你女兒？卻在此處取討。外春間天竺進香，可是公相？小生這是我夫人進香。外可又來？其時老漢在獄，虧我孝女鬻身相救，公相親到寒家，聘金三百兩，聘娶下船的。小生這是那裡說起？呸！敢是你見了鬼了。外咳！蒼天在上，我女既嫁隨君，死生相託，將謂老夫婦終身依傍，誰知千里相尋，卻說誰人藏過？咳，公相嚇！
前腔你要官居八座，難道宅第巍峨，便納韋布寒微。自古椒房成戚，那須愛屋推烏。小生笑你無風捕影，撒賴姻親，藤葛強攀蘿。外公相，你是做官的，請推詳一推詳。小生教我怎麼樣推詳？外若公相不娶我家女兒，何可杭州到此？硬來認親。唱甚裹頭皮，敢向朱門叩！你道父子何傷隱諱多，求賜見莫延俄。
小生過來，據你定親時，身在獄中，討你女兒的對頭，認得也不認得？外老漢雖不在家，老妻面見過的。蒼天在上，怎賴得過？小生既是你妻子認得，何不同來，驗知真假？外老荊現在。小生快喚過來。外媽媽，快來！
前腔老上痛親兒音耗全訛。外媽媽，你認得束御史的麼？老在我家來過的，怎麼不認得？外過來認一認。老啊呀！員外，覷尼父截然陽貨。外不是麼？老不是。小生啊呸！唱卻不道無端搗鬼，一納地打諢調科。外呸，我死罷了。誰要你來救我？硬聽女兒自賣。好博夫人結果，千里相尋，到此全相左。眼見旴江沒了孝曹娥，腸斷天涯枉痛呵。公相呵，教我情到此怎收羅？
前腔小生見他們涕泗滂沱，定強梁誑居奇貨。我曉得，決然是個光棍，窺你喫官司，你女兒又急欲自賣，又探聽我夫人在彼進香，乘間借為題目了。𠲔，你這婆子，也忒不仔細。你女兒多應落于水販之手了。似楊花逐水，飄泊汀莎。外、老光景窮途日暮，船到江心，何處堪收舵？小生可憐，動人惻隱，使我早心婆，且不要啼哭，就裡從容訪孝娥，情到此且收羅。
過來，你女兒可喚什麼名字？外小女名喚桃佛奴。小生就是桃佛奴，可是拾翠園中。外拾翠園是老漢所居。小生這也奇，夫人快來！副上來了。小生夫人，你道他女兒是誰？就是桃佛奴。副我都聽見了。原來誤認他是鬼。相公，你前次江中遇見胥舉人，說是他定下的妻子。小生我倒忘了。老丈，你女兒已許下胥先吹了，怎麼由他自賣？外大人，一言難盡。小女孝心所迫，實出不得已。小生前者江中，偶遇令婿，他已不待揭榜，竟到杭州造宅下聘。倘他尋至此間，你卻如何抵對？外小女出門時，有血書一封，轉倩妹子，續此姻契。小生原來還有小令愛，如今在那裡？外不便同行，寄頓親戚人家。小生夫人，既是我好朋友的令岳，也不好簡慢。院子，分付打掃南莊空房，接取令愛同住。一則察訪佛奴消息；二則待胥兄到來成親，何如？外、老多感，多感！
尾謝相憐存仁大，潛心緝訪遍搜羅。合濟困扶危才是大丈夫。
漢國明妃去不還，又勞行役出秦關。白頭盼斷天涯哭，卻恨鶯聲似故山。小生院子，領桃員外到南莊去。末引外、老下小生夫人，你只管說我娶妾，難道我有這等事？副我諒你也不敢嚇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