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戲傳奇/未央天/第三齣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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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齣 死訣


霜天曉角貼上妝成自好,羞帶宜男草。命薄鳳隨鴉鳥,懨懨病體魂搖。


芙蓉江上露淒淒,楊柳樓頭月易低。信是銀河千萬里,人間隔斷路東西。奴家陶氏,小字琰娘,幼適米門,分居側室。環無仙佩,自憐趙后之姿;裙減湘波,人笑楚宮之瘦。只是心性風騷,不甘寂寞,一念之差,遂與西鄰侯大官人,做了些不三不四的勾當。山盟海誓,切切不忘,願托終身,冀諧私好。說便這等說,使君自有婦,羅敷自有夫,眼見得此事難諧矣。近日我家主身抱沈痾,日重一日,懨懨牀席,兩月有餘。連累我伏侍辛勤,十分厭倦。天呵,看此模樣,到底兇多吉少,不如早早歸天,免教我生生守寡。適纔贖得兩服湯藥在此,已曾與他煎好,不免扶他出來,喫一口,叫他死去也怨我不着。正是:紅顏薄命悲千古,白首同歸有幾人。


前腔貼扶外上膏肓病倒,凶吉渾難保。看仔細。命似經霜敗草,泉臺去路非遙。


官人今日病勢若何?一發不濟事了。為了你這冤家,害得我晝不得坐,夜不得眠,不知伏侍到幾時纔了?我念夫妻之情,已把湯藥煎好在此,且喫一口則個。有累你了。只是我病入膏肓,一絲待盡,這草根樹皮,醫得我甚來?


香遍滿便有靈丹怎療,我伶仃一息難打熬,怎捱得幾個昏和曉。雖則如此,還是喫些好。呀,還是不喫的好。我病根已深,左右一死。在這裡淹留一日,便拖累你一日,不如早早去世,好去幹你的前程。把琵琶別抱,舊恩情一旦拋。貼背笑介不勞掛念。料想節婦牌坊,是造不成的。只是還有一件,我有個親弟在南,不能個當面一訣,一靈不瞑,舉目無親。你若念我一向之恩,墳頭路不遙,須只把濁酒頻頻倒。


這個自然,不勞分付。


懶畫眉雲牽雨絆為誰嬌,月障花魔不自聊。不要說別的,只今日煎這一口藥兒,也出我半點良心。若落在狠心婦人手裡,怕不做出來。一杯香酖送兒曹。雖則如此,還是安慰他幾句。轉介官人,你方纔所言,也忒過慮了。自古烈女不更二夫。官人果有不測,奴家當毀容截髮,從一而終,決不肯再抱琵琶,有乖大節。死甘同穴生同笑,陌上羅敷不受挑。


外悲又喜介娘子,你果然如此?果然。果然?哈哈!若得你立志如此,


梧桐樹犯你長留烈女操,不負先賢教。不要說我瞑目九泉,就是我三代高曾,也拍手齊含笑。你柏舟此日清名抱,少不得彤管他年青史標。呀,娘子,多說了幾句,這時候愈覺喘息,十分難過起來了。殷勤囑咐同林鳥,長只學塚上鴛鴦,雙雙哀叫。


倒介官人甦醒,官人甦醒。呀,不好了!


浣溪沙看他怨魄沈,寒魂悄,準備着孤幃夢擾。倘他真個死了,不能夠一朝化石把良人眺,則待連夜搧墳把新婿招。官人,官人,連喚不醒,難道真個死了?頻哀叫,抵多少鷓鴣鳴,子規啼,眼見得沒了根苗。


劉潑帽生、末上梅花驛遞春風早,念天倫千里非遙。這裡是哥哥門首,聽裡面為何有哭泣之聲。行行血淚因誰掉?自己家裡,不免逕入。敘久要,奏一曲壎篪調。


進見介呀,哥哥為何如此?原來叔叔到了。來得恰好,你哥哥忽然暈去,人事不省了。呀,有這等事?馬義,快請醫生來。末下呀,哥哥,你兄弟在此。外漸醒介


秋夜月赴地曹,一靈不斷重來到。呀,兄弟,你來了麼?可喜可喜。千里來投,止求一面。哥哥,有甚麼未了之言,可對兄弟說幾句。賢弟,你留心聖教,既已克紹箕裘,我積善公門,亦自不愧天地。也沒有甚麼言語囑咐。只是我死之後,你嫂嫂青年未了,未免牽掛老懷。所賴賢弟推恩看顧。他若願守,賢弟須要挈他歸宗,周其衣食;他若願嫁,也仗賢弟留心選擇,與他配個好人家。生死冤愆空貽誚,些兒底事縈懷抱。咳,連理枝斷了,鴻雁行散了。


哥哥請放心,這個都在做兄弟的身上。嫂嫂,既蒙哥哥囑咐,請上,受我一禮,纔敢受此重托。揖介


東甌令天倫重,念同胞,長嫂為娘名分昭。貼哭介既承叔叔看顧,奴家生是米家人,死是米家鬼了。寒衾抱鐵空閨悄,更何惜捐花貌。生離死別只今朝,紅淚濕青袍。


金蓮子俗緣消,瞑目泉臺是這遭。兄弟,多謝你了。悲還笑,這血軀可拋,喜二難四美,總在我一門叨。


呀,那邊僕夫簇擁,來迎接我了。生、貼在那裡?外死介雜扮鬼吏引四小鬼迎外一轉下生、貼叫介呀,連喚不醒,多應不濟事了,且扶到裡邊,再作區處。叔叔說得是。


尾聲霎時白骨鄰荒草,那裡討千年同調?貼哭介也只得強滴鮫珠為解嘲。


扶外下副扮土地上善哉,善哉。人間私語,天聞若雷;暗室虧心,神目如電。小神乃秣陵縣集福鄉土地是也。今有善士米公,積善公門,存心正直,解衣推食,眾感共恩。上帝察他有善無惡,特授本府城隍之職。今陽算已盡,理合前來迎接。道猶未了,僕夫簇擁米公早已冠帶來也。眾鬼引外上集福鄉土地迎接尊神。請起。鬼判見。起過一邊。各役叩頭。就此赴任公座便了。


對玉環帶清江引靄靄雲霄,妝成玉殿高。滾滾波濤,徑過鐵柱橋。風雨衛星軺,雲霓擁節旄。帝德如春,汪洋施雨膏。公門自古修行好,日月無私照,神靈聽不遙,善惡非關小,更何事戀紅塵,白茫茫尋苦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