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戲傳奇/黨人碑/第二十一齣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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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一齣


秋夜月外上出未央,雞舌猶相傍,一旨內召文宗匠。咱家內官常侍便是。奉皇爺旨意,叫咱家密召蔡學士進宮議事,來此已是。有人麼?副上什麼人?報去,說內侍公公要見。是。老爹有請。淨上內屏坐擁春羅帳,半閑堂虛講,金谷園效放。


內侍公公要見。道有請。公公,適纔朝罷,又召何事?皇爺退居長信宮,忽傳一旨,着咱家來召你進宮議事,皇爺立等。就行。口傳皇帝旨,不俟駕而行。


三旦、末引小生上富有山河錦繡壤,梨情歌有甘棠。


天仗霄巖建羽旄,春風送色晚雞號,金爐香動螭頭暗,玉珮聲來雉尾高。寡人大宋徽宗是也。守太祖之封疆,係黎庶之樂土。納言納奏,每以難為自警;寡尤寡悔,常將盤銘懷恩。果然物阜民安,真個豐和世泰。前因學士蔡京進黨人碑,元祐奸黨共一百二十人,教孤頒行立石,以勵臣下。又有戶部侍郎劉逵,疏辯司馬光等盡皆忠臣義士,寡人未知就裡,將劉逵逮獄,前日命部科九卿會同,實擬賢奸具奏。不想各衙門有執賢而論,也有執奸而辯,寡人難以分別,為此密召蔡京進宮,朕自與他微服改裝,私行天街,暗察人心公論,便知端的。淨上臣蔡京見駕。平身。萬歲,萬萬歲!小生學士,朕知聖人也有遊覽山川,體訪民瘼。朕今端居九五,未知民間疾苦。欲與學士微服遊行,效鄉觀之問俗,學巡狩之遺風。卿意以為何如?皇上效聖君之遊豫,實乃萬姓之休助也。臣不敢不隨駕。小生朕改裝一書生,卿改裝一隨從便了。領旨。小生內侍,取九雲巾過來,你們迴避了。


宜春令離金闕,叩闔閶,望雲霓空隨建章。非為舞霓,又非雲際重門訪。看雙雙鶯雁□行,一對對蜂狂蝶攘。忽聽,書生聲聲笑語,對着同講。


生、外、副、丑上請了。一片飛花帶恨來,幾重怨霧傍泉臺。藤蘿也解埋忠義,附石唏噓似有哀。列位,我等俱是同學中朋友,只因蔡京專權,蒙蔽聖上,將元祐賢人盡屬奸黨,立石頒行,是非倒置,公論磨滅,總有抱負,難展奇懷,不能為先輩先生洗滌沈冤,如何是好?聖上為黨人碑一事,不知埋沒了多少公卿。我等俱是腐儒,焉能挽回天日?我們同到碑前,拜哭一回,使元祐先靈也知我等少挾公道。眾兄意下何如?妙,妙!就請同行。信步之間,這裡是了。你看草護殘碑,雲封姓氏,好不悽慘人也。


太師引恨一座錦繡碑埋荒壤,又不是杏苑鳳牆,卻留着舊賢宿義,與閑花和野草流香。小生、淨暗上,聽介怪請纓路沒難梟逆黨,誰不泣岐路亡羊?我那司馬相公嗄,不能夠凌煙上共守着舊章,卻受了冷風殘的惆悵。


小生列位請了。請了。小生適纔列位在此哭拜殘碑,為何事故?外、生長兄有所不知,這碑姓名俱係元祐先賢。怎見得就是賢人?小生不許開口!勿要插嘴!外、生當今聽信蔡京之言,蔡京乃當今世上之權奸嗄。盡沒為奸黨,生、外撰作黨人碑,頒行天下。吾輩呵,


瑣窗寒恨衣冠牛馬同邦,把公評一旦亡。小生想聖上未知就裡。聖明蠱惑,把巧舌如簧。小生那些朝臣,緣何不辯?封書待漏,遭冤流謗,誰肯把一身骯髒?因此流淚訴衷腸,把百年賢士安放。


諸生狂言,不可為信。小生我命你不許開口!丑、副這也可笑之極。我們相公在此說話,誰要你多嘴?惹打之極,可惡,可惡!你看什麼,你不認得我相公麼?小生列位,還要請教個明白。碑上第一名司馬光,有何賢德?那司馬光相公,在哲宗一十五年,身徇社稷,毫無瑕疵。至病革,不復自覺,諄諄如夢中,語皆天下事也。及卒,太后聞之大慟,哲宗親自臨喪,京師為之罷市往弔。後移棺葬秦,送者如哭親喪。都中四方,皆圖畫像,四時以祭。苟非賢達,焉能如是乎?小生蘇軾有何賢德?東坡先生身居翰院,時神宗每讀其文,讚曰:「奇才,奇才!」頗以語言切見時政。王安石居政,藐視百官,及見蘇軾在坐,不敢狂言作色。非正人君子,權相焉能畏避乎?小生文彥博有何德能?文老太師逮事四朝,任相五十餘年,名聞四夷,立朝端重,臨事能斷,有大臣之風。功成退居,朝野豈得不重焉?小生程頤有何賢德?程夫子乃湖南處士,力學好古,安貧守節,年踰五十,不求仕進,真儒者之高蹈,聖世之逸民。為崇政說書,標《大學》、《論語》、《中庸》,註解而達於天下,及尊儒道之重者,不獨為子孫所當法,而為百世帝王所當法也,安得不賢?安得不賢?在碑一百二十名,無不名彰功績,行制勳猷。


三段子卻是梁材廟廊,金櫝裡簡編有香。不能夠凌煙姓揚,反守着花煙草塘。丑、副老兄,那奸相蔡京呵,瞞天昧地心術喪,貪婪酷法生無狀,把一個國憲君權竊來自掌。


你們不要罵便好。就罵了那老狗骨頭,亦有何妨?我相公們見了他,竟打而為者也乎哉。


大聖樂小生聽他人言語真詳,賢良關甚黨?錯教鴛鷺來惆悵,朝和野暗流謗。諸生過來,我非別人,孤是趙家之主徽宗帝,臣等不知聖駕到臨,死罪,死罪!小生罷了,這人呵,就是平章一蔡郎。聖上問起元祐一事,臣等敢不以言實對?今則負罪於君相,願陛下憐而赦之。小生朕因黨人碑一事,朝臣辯論不明,私自遊行,以察民心。今得諸生講明,始知顛末。今蔡京在此,諸生協拿,午門候旨便了。萬歲,萬萬歲!小生得遇玄言辟妄,救正了傷風化的一旨明黨。


這個就是蔡京奸賊!等學生來認一認看,好一個相公,壞盡了他的體面,我們竟打這老烏龜便了。把他的鬍子都拔去了他的!外、生拿到午門候旨便了。


你今勢敗方悔想,好一個納言宰相,今與元祐諸君纔有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