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戲傳奇/黨人碑/第五齣
第五齣
引末扮太監，老、小旦扮小太監隨上玉露樹搖笥篦，和風庭接龍夔。
銀燭朝天紫陌長，朦朧樹色隱昭陽。君王昨夜遊明月，側道爭焚柏葉香。咱家司禮監掌筆內官段笏是也。玉陛承恩，金階得寵。口含雞舌，長將玉旨傳宣；身近龍顏，時把綸音捧讀。叨沐聖恩，欽賜蟒玉。趨承內外，雖無調羹補袞之手；執掌文書，頗有轉日回天之力。爭奈聖上近來信任蔡京用事，滿朝議論生風，國祚頓非，民事日改。兩日議立黨人碑，實出蔡京箝制聖上，違阻忠臣言路。聖聰蒙蔽，，上天連解簪纓，仕路盡成荊棘，如何是好？今日聖上又召蔡京進宮遊御苑，賞玩紅梨，竟不視朝。又恐百官進諫，因此着咱家在端香殿收取各官奏章，封貯御案，待龍席已終，然後進呈。正是：晝漏稀聞高闈信，天顏有喜近臣知。孩子們過來。眾有。末你們都到午門外去，說皇爺與蔡太師賞玩紅梨，不坐朝堂，今段太府收取各官奏議。凡有大小官員本章，一應傳進，不必在午門伺候了。眾曉得。末且住。我昨日聞得戶部侍郎劉逵傳揭帖到六部九卿衙門，今日連章劾論黨人碑一事。我想此疏一上，聖上必發到樞密院，童貫頒行立石，況又蔡京主謀，臣下誰敢再奏？那劉逵空費一番赤心也。且看百官進議若何。
滴溜子老持帖本上封書上，封書上，未卜怒喜。午門外，午門外，官僚躋躋。啟上公公，這是六部衙門官連名具帖，共四十二疏。末看收了。淨持本上諫言安邦深計，朝臣念各同，攀楹切己，又恐畫虎難成，剔起是非。
啟公公，各科道衙門官連名揭帖，共三十四疏。末看介
前腔貼持本上連名揚，連名揚，傳上御知。為奸雄，為奸雄，黨人碑記。啟上公公，這是六部衙門官員連名具揭，共二十四疏。末接介副持本上為君中流砥柱，史魚諫不違，簪纓可棄，只恐船到江心補漏遲。
啟上公公，這是京堂都御史衙門官連名具揭，共一十九疏。末看驚介呀，你看百官今日奏疏，俱劾蔡京專權，妄立黨人碑，蠱惑聖上。科部共一百五十餘揭，戶部侍郎劉逵為首。若然如此，昨日傳揭之事有之的了。怎生是好？思介嗄，有了。孩子們過來。眾有。末你們打聽皇爺賞玩已畢，快來報與我知道。眾下且住。我想蔡京正在炫赫之際，那劉逵乃一注之水，焉滅得巨薪之火？此揭一進，劉逵必竟抄沒無疑。可惜朝堂之上，從此再無人敢言矣，豈不可嘆？嗄，也罷！趁此皇爺在御苑賞玩，回鑾尚早，咱不免偷出午門，報與劉侍郎知道。莫若趁咱今日接本，不將這揭帖傳進內去，免了他一家災禍，可不是好？有理，不若就此出朝便了。
前腔侍郎的，侍郎的，好不度己。君王的，君王的，定言謗毀。此番必遭意，彈冠雖美言，也須要投鼠忌器。若待失火崑崗，玉石盡煨。
來此已是他衙門了。有人麼？生長班上門稀車馬跡，誰來柏水臺？末快些通報，說段公要見。生嗄。少待。擊雲板介老爺有請。
引外上大帶書垂，密信不忘居位。
生稟老爺，段公公到門了。外有請。生公公有請。外接介呀，老欽差，有失迎迓了！末呀，劉先生，你做得好險事也。外有何事情？坐了講。末昨日科部傳揭，今日連名奏疏，這是誰主其事的？外這是下官除殘去暴，以正國脈是非，相約相志，以盡臣節。老欽差何得驚懼如此？末老先生，大抵人臣要樹節言奇行，也要察言觀色。目今權臣諸判，內入君心，外張牙爪，縱趙宣復起，不能救垂敝之晉。何況黨人碑一事，聖上已發出樞密院，童貫立石頒行。任你嘔肺腑，諒沒有回天之日了。今早聖上與蔡京遊覽御苑紅梨，着咱家收納百官本章。適纔接得一百五十餘揭，為辯黨人碑一事，內係老先生為首。我想此揭若進，老先生定有夷族之禍。莫若趁咱今日接奏，按住了這些本章，免得攀籐附葛，遺禍傍枝。老先生你從此以後，把忠性兒放下些罷。外老欽差，你好差矣。我劉逵呵，
粉孩兒一身的磔雲陽心不悔，末就是妄立碑，也無害於國家根本。外正賢愚國體，自安綱紀。末只是老先生尋差了對頭了。外那烘烘烈焰何懼伊，少不得日挽天移。末如今聖心迷惑，焉能准信？外再休提君志潛埋，衣冠士須進臣禮。
末阿呀，老先生嗄，
紅芍藥你心執矣嶽瀆難移，過來，老先生，你既要尋這險路，也須安兒女棲遲。外我一身既以許國，那裡還顧得兒女之事麼？末呀，老先生，不是這樣講，就是死也要一個安逸。我聞得你有一位令愛，尚未出嫁，如今同死，甚是無益。何不使他先逃出去了，少間自咱家進此連名揭帖，少不得身家盡隨緊，怎忍見玉容同對？外這個，下官一定領教。末老先生，事不宜遲。咱家進宮去了，只是與老先生相識半世，只恐今日一別，永無相見之日了。請上，受咱一拜，以作長別。拜介芝蘭谷隕難再馡，果然是割袍成義。阿呀，老先生嗄，頓然是當世微箕。外承老欽差垂念，太譽過了。末想音容只在雲外天際。
末請了。下外我兒那裡？
耍孩兒旦上滿袖墨痕把花箋綴，強學鵝詩句，喚一聲散解閑題。爹爹，方纔段公到此，有何事故？外昨日相約科部連章劾奏奸黨，今日進得一百五十餘揭，是段內相接住，特來報與我知道。是我為首，若進此揭，必有籍沒之禍，故爾先來作別，然後抱本進去。旦阿呀，爹爹嗄，孩兒幾番勸解，只是不聽，今日果然做出事來，教孩兒置身何地？教奴，孤怯怯風逐如狂絮，影悠悠水上如萍芰，喉哽咽思欲碎。
外我的兒嗄，
會河陽我只為賢良卻是非，做爹爹的若不救正黨人碑一番，後世人呵，道衣冠沐獸盡胡羝。旦爹爹嗄，你縱上揭帖，也只該次尾附末，何必為首領眾，有犯天顏？外那鴛班誰肯深易，剁削虎雞肉？因此上懸纓避。旦爹爹嗄，倘有不測，教孩兒倚靠何人？外我的兒，我若倘有不測，你、你無生路了。為此方纔段內相來，教我將你安置，然後可赴法曹。做爹爹的思想起來，果然與你同死無益，況且你又屬謝氏之人，終身有托。只是禍在燃眉，難以完聚。莫若就此遠逃，以避典刑。或者天天憐念，日後你夫妻二人尚有相會之日，亦未可知。你暫遲遲卻了胭脂膩，暫除卻了釵鈿珮。
乳母那裡？旦脫衣介
縷縷金淨上棲玉府，伴金閨，粗衣蘭麝煖，共追陪。老爺喚乳婆，有何吩咐？外乳母，朝廷即刻要來拿問我，但小姐金閨嬌艷，受不得王法森嚴。你作速收拾包裹，領了小姐逃出都城，尋個僻靜去處藏身。此事托在你身上，最要小心。待日後事平之日，慢慢打聽謝氏消息。那謝相公呵，文物端莊士，料非薄倖夫婿。若赤繩重繫得齊眉，這三生有佳會。
淨曉得。外我兒，事不宜遲了，就同乳母出衙去罷。旦我那爹爹嗄，教孩兒怎忍割捨膝下？只是事到如此，也顧不得了。
越恁好只得粉拋脂棄，了妝臺且自離。吉凶未審，天涯裡何處寄棲身？外合生離死別在須臾，珠殘玉毀。快些去罷。乳母過來。淨有。外你眼兒裡須謹奸和細，你口兒裡須軟言和氣。
旦哭介外我兒不要高聲，恐有人知，不當穩便。快快出去罷。旦阿呀，爹爹嗄！下
紅繡鞋末、小生、丑扮校尉上九重飛出虹霓，虹霓。千官袖手悲啼，悲啼。誰諫奏，黨人碑，違聖旨，訕臣議，法司裡，究前罪。
丑聖旨下！外跪介丑「戶部侍郎劉逵，妄糾科部道衙門等官，連章具揭，樹黨邀名，實有無君之心。着錦衣衛指揮將犯官劉逵全家拿下。法司究問」。將犯官上了刑具！眾應介丑校尉，裡面去，看有家屬，盡行拿來。眾下外住了。我有什麼家屬在此？丑老先生，這是聖意，與下官無干。
尾你何須賣得清高誼，博得個全家笑恥。眾上啟爺，裡面並無一個家屬。丑既如此，只拿正犯去回覆官裡便了。且聽重瞳會指揮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