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戲傳奇/萬里圓/第二十三齣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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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三齣


外上萬種憂煎,無處向誰消遣!


老夫黃含美。浪跡他鄉,已經十載。家山萬里,夢想成虛。老妻形影相依,孤侄柴薪勉給。蕭然一室,三口羈棲。老夫日在五葉庵與老僧參究內典,以樂餘年。前日偶在朋友人家借得《續藏書》一部,嚇,挑燈展玩一番。正是:


閒觀門外千枝樹,靜檢床頭一卷書。


啄木兒挑遺史,玩簡編,老眼模糊觀標遠。我想李卓吾先生,一代偉人,千秋法眼。那《正藏書》斧鉞古今,這《續藏書》揄揚昭代,俱堪不朽!憑着他卓識高才,早着卻片言萬卷。這是徐中山、常開平諸公,這是方正學、鐵鼎石諸公,名臣開國勛猷展,忠臣靖難冰霜現。這是孝義名臣,試看取孝義無虧有幾賢。


文安人王原在襁褓,父珣棄家避役,不知所之,歷二十載。一日向母問父,母告其故。原涕淚別母尋父,跡遍天涯。數年,至田橫島,夜宿神祠,得一異夢。遂渡淇水,入輝縣,至夢覺寺乞食,住持同原至禪堂,與老道各敘鄉貫履歷,父子相逢,相抱而哭,遂得歸,時珣年六十四歲。咳,難得,難得!這孝子呵,


前腔離家室,苦萬千,歷遍天涯已數年。感得個佛力扶持,博得個椿庭回轉。想他有這樣好兒子,十載尋親。比如我家中死活存亡未保,有何人來尋我?他有兒得睹親爹面,我無家怎得歸庭院?那王珣回家是六十四歲,我今也是六十四歲,咳,怎學得他來?阿呀,天那!真個是同老他鄉各異緣。


三段子老上旅懷淹蹇,又何須傷悲淚漣?呀,相公在此看書!陶情翰篇,卻緣何反側悶煎?外白夫人,我看書上有個王珣,棄家二十載,伊子王原尋父十年,幸遇同歸。我想他有子尋親,我便無子尋我!傷情睹物成悲怨,幾時得個鱗鴻便?因此對景傷懷、淚痕如線。


老白相公,你思家之念,人孰無之,難道我不要思想?只是這般時勢,家中存亡未卜。就是家門無事,孩兒要來,插翅也難到此,我和你傷悲也是枉然!


歸朝歡家鄉的、家鄉的、各自一天,空思想千回萬轉。親骨肉、親骨肉、知他那邊?要相逢,除非夢中得見。嚇,若如此說,我和你沒有回鄉之日了!我一番想念空留戀。今生已作來生券,也罷!只當做野鳥吞聲泣斷猿。


相公,夜深了,請睡罷!


百年事業如蓬鬢,
萬里歸心似白雲。
逢人懶說家鄉好,說到家鄉暗損人。


相公,萬事由天,不要想念了。夫人言之有理,言之有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