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戲傳奇/彩舟記/第十六齣
第十六齣 悼流中呂用江陽韻
引子菊花新外上淹留未得返家鄉，別淚空隨江水長。蓬首坐孤航，愁雲結一天悽愴。
天有不測風雲，人有暫時禍福。我江朝宗夫婦年皆六旬，止得江情一子。老夫因經商閩越，攜他同行，一者我陪伴有人，二者也長他些聞見。不料孩兒思母，買舟還家，卻被風阻在淮安一月。昨四更風順開船，方及天明，已行了百里。我見孩兒未出艙來，衹道他貪睡，隨向榻前呼喚，誰知不在艙中，我想他別無去處，多管是登溷墜在淮流。哭介我那兒，兀的不痛殺老夫也！衹得返舟淮安，尋訪消息。可恨逆水逆風，昨行了一日，尚未能到。方纔令船家上岸，去買些柴米，待他來時便開船去。淨、稍水上昨日順水，今朝逗風，這般淹蹇，累殺梢公。員外，柴米都買了。外快開船去！淨搖船介
過曲石榴花外嬌兒何處，一刻九回腸。遙騁望，轉彷徨。他逐宵燈火坐篷窗，更無人將今古商量。縱然有時登岸，必先告白於我，遊皆有方，豈同他蕩子空流浪。前夜卻在那裡，好教我難猜料，事關心，淚沾裳，惟翹首問穹蒼。
淨員外，已到淮安，這不是前日泊船之處？外呀，前日鄰舟盡皆開去，岸上又沒有人家，我兒定是落水了。哭介。淨員外，休得悲戚，我去各村中尋一尋來。外說得是！有無音信，你須快來。淨繫船上岸，虛下。外大叫江情我兒，江情我兒！可不念望穿汝父之眼也。
前腔茫茫煙水，荒僻是江鄉，知流落在誰行。倘若孩兒未死，望天可憐江朝宗，早早指引他來相見。若孩兒終不見呵，病予骸骨喪他方，也何心更問資裝。那船家怎生去了不來？我消魂斷腸，盼舟師不返添惆悵。遠望頓足介呀，他卻孤身回來了。何須待他口中言，我自參詳。知蹤跡，定荒唐。
淨急走上員外，有便有了些消息，須便你去喚他，他纔肯來。外急問他在那裡？淨多半是在龍宮海藏裡。外叫兒一聲撲在地介。淨忙扶云員外，蘇醒蘇醒！外醒介江情我兒，難道中途竟成永別！無能聚首，詎不傷心。哭介。淨員外，哭亦無益，我去雇人急早向水中打撈，免得漂流遠去。外你須多雇些水手，但能撈著孩兒，我不惜厚謝。淨應下
泣顏回外哭唱玉樹正年芳，冀他時門閱生光。誰知你鵬摶無分，翻做了葬江魚屈子沈湘。望水大叫介孩兒有靈，速將屍骸現出，我載你還家。你休漂零異鄉，我手親封馬鬣青山上。遠扶棺甘受艱辛，老無兒怎禁淒涼。
淨上員外，我雇了十餘人打撈不著。外頓足云怎麼好？我添他些錢，再去打撈。淨連日風浪甚大，不知沖往那裡去了，如何撈得！不如回船趕路程罷。外既然如此，你替我去村中將牲醴紙錢買幾貫來。淨應下。外江情孩兒，我怎割捨得你！為父的欲待尋個自盡，又恐你母親年老孤單。掩面哭介。淨攜具上員外，牲醴紙錢俱買在此。外待我陳設了祭奠。設祭介。外江情孩兒，非你爹爹忍心，撇了你去，爭奈你天命已盡，使我父子無緣，可憐，可憐！萬里遊魂驚夜月，廿年恩愛付東流。大哭介
前腔舉杯向水奠介□惶，涕泗灑滄浪。生芻一束，幾滴椒漿。我把你音容思想，似依依眷戀親旁。我來時與你同來，今日去時叫我一身獨去，兒呵，你好狠心也！我又則怕萱花北堂，計音聞淒斷歸黃壤。淨員外不必過慟，焚了紙錢，收拾開船罷！外我兒英靈，好好跟我回去。我怕羈旅魂有賦難招，衹落得紙錢灰似蝶飛揚。
外一望煙波血淚漣，淨騎鯨應是上青天。
外茫茫別恨何時盡，淨最苦鍾情在暮年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