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戲傳奇/貞文記/第三十四齣
第三十四齣 立祠
雜扮禮生上某等乃白龍縣學禮生,今有本學周老師和通縣親友們,為貞女張若瓊建立碑祠,名其祠曰貞文祠,名其墓曰鸚鵡墓。工已落成,今日特來致祭,我等在此伺候贊禮。記得外方名公有《弔鸚鵡墓》古風一篇,聽小子念與看官聽者:『白龍縣裡多才賢,節義由來萬古傳。張家有女才色絕,字以若瓊玉比妍。《蘭雪》吟成世無匹,許字未字中斷弦。更有雙娥志相埒,幼侍妝臺理翠鈿。貞魂長侍不復返,兩兩隨風託杜鵑。杜鵑啼,鸚鵡死,血染瓊娘墳上紫。白雲黃葉冷蕭蕭,吁嗟鸚鵡乃如此。我聞此鳥性最良,曾依經案夢西方。隴上孤臣行役苦,腸斷枝頭說上皇。白雞黃犬不俱去,寂寞空餘葬時路。草死花間更幾年,何人知是何人墓。只有傷心墳上土,傳言此地埋鸚鵡。鸚鵡一去春寂寂,夜寒月照丹楓樹。』道猶未了,張老先生和老夫人早到。外淨上
玉女步瑞雲衰老摧危,後嗣有誰堪寄?只落得肝腸盡碎。
外鬢雪千莖歲八旬。淨加昏啼眼不因塵。外寸腸自斷非干劍。淨老爺呵,可憐你重作鄧攸身。外奶奶,學裡周師尊和通邑親友們,為女孩兒建立碑祠,工已落成,今日在墓前致祭,我和你同往拜謝去。行見介呀,列位親友俱已到此。揖謝介小女守志身故,不過兒女之常,何勞眾親長用心如此!眾此出通邑公情,周老師特意,小子輩不過助成勝舉而已。遠望周老師來了。末扮周羹虞上
西地錦世態渾如棋弈,柏梁忽變墳基。忠貞節烈渾無異,芳名萬古留垂。
一身畏老身全老,不解遊春解惜春。今到楓林新塚上,相看流淚為沾巾。老夫周羹虞,司教白龍,職專風化,特為貞女張若瓊建立碑祠,來此致祭。則見張老先生老夫人,和眾親友俱早到了。見介男揮賦草歸天闕。眾女斂琴聲入夜臺。外白馬賓從群此會。淨青烏朧隧一時開。末新苔古砌埋香骨。眾明月清風照紫垓。外我輩衰殘已如此,為言夫子亦何哀。外小女守志身亡,乃兒女子常事,何當老師尊用情如此!泉壤有知,當效銜環之報。末令愛佳文異節,世所罕稀,二娥鸚鵡更為奇異。立碑建祠,公道當然,何勞致謝!眾祭禮陳設墓前,專俟老師主祭。末你看楓林之下,古墳新塚,壘壘相望,好傷感人也!
北醉花陰看了這衰草殘紅野煙裡,黯昏黃,半邊落日。楓林下亂雲迷,樹影淒離,聽四壁蟲聲細。北邙路,古苔齊,舊塚新墳何壘壘。
外、淨哭介寒煙宿草,乃我白頭人所居之地,孩兒你年正青春,怎反先居於此!好傷人也!
南畫眉序紅淚染丹枝,一片傷心在眼兒裡。看了這白陽衰柳,繡土黃泥。兒,兒,想你昨住在桂室蘭房,今拋在沙田草際。聽絮嘮叨野蟲兒聒得人心碎。外孩兒沈郎,到成雙去了,則老爹娘呵,還不盡你前生的欠下千行淚。
雜喝就位,鞠躬拜介。末沈生、玉娘你兩人生志不遂,死願重諧。正是原上新墳委一身,香名今古屬何人。美人此去無歸日,野草山花惹淚頻。
北喜遷鶯沈生呵,他是文章秀士;玉娘呵,他是美才華玉面嬌姿。嗟也麼咨!你兩個做夫妻,本是連枝並蕊,誰料如今呵,做了倩女離魂去不歸。黃泉內,乾博得個鴛鴦並塚,比翼雙棲。
外、淨孩兒呵,看你年老的爹娘,兩鬢堆霜,一身如削。休道半男隻女難招,便兩個丫鬟也不可留,說了怎不使人腸斷也!正是白頭年老哭零丁,聲與巴猿相和鳴。應是一聲腸斷盡,不容啼到第三聲。
南滴滴金孤窮老命誰相似,便做道伯道無兒,他還有半子。則我老夫妻一家骨肉無存濟,並兩個小丫鬟都拋棄。單留下兩個白頭人呵,雙垂血淚。恨不得將我老殘生,早喪黃泉內。怎忍見骨肉一家,似落葉亂飛。
眾獻酒介當日令愛小姐,殉夫而亡,雙娥鸚鵡,亦殉主以歿,休道世間婦女,看了令愛小姐,應有愧色,便對了雙娥鸚鵡,也須負慚。正是:古今一代風流盡,男女修文地下深。濁世斯人豈重見,只餘鸚鵡作知音。
北四門子恰便似鳳凰樓弄玉同簫史,女和男,命運低,把文章紅粉都送在荒郊內。美雙鬟,生死隨,巧鸚哥,聲痛悲。看如今高築起一座望夫山前貞女祠,血染成翠竹枝,這奇蹤真乃是千秋少比。
外、淨孩兒、沈郎,你兩人猝然而生,猝然而死,生何自來,死何自去?正是雨點輕漚風復驚,偶來何事去何情。浮生未到無生地,暫到人間又一生。
南鮑老催自心暗悲,想他兩人呵,孤魂日暮安所依,墟丘但見蒿與薇。歎好物堅牢少,彩雲飛,琉璃碎,遊仙夢斷傷春睡。鶴歸華表何年裡,猛教我搵不住雙垂淚。
雜讀祝文介維年月日時,白龍縣儒學提舉周羹虞帥通邑士民,採雲岩之芝,酌月泉之水,致祭沈君、玉娘之墓。嗚呼!荊山產玉,長河孕靈。一男一女,並號文星。男為時傑,女為世英。年未及丱,並締鴛盟。長而離拆,夙緣不成。彼此抱志,歸於杳冥。義薄雲漢,志炳丹青。綠衣黃鳥,相對悲鳴。撫時神遇,臨風涕零。墓高草綠,碑久苔生。千秋萬載,共欽典型。嗚呼尚饗!末我想世間萬情皆幻,百境都空,只有浩氣長存,貞心不死。正是:身似春來草上珠,光陰飄忽亦何殊。只有貞魂千古在,化作清風歸太虛。
北水仙子呀呀呀歎人間更有誰,只只只只有這浩氣貞心萬古垂。您您您不用傷悲,想想想想人世上有的是張三李四,頃頃頃刻間都輕翻了臉皮,有有有有幾個帶著鬚眉。倒倒倒倒不如這鸚鵡呵,做了個望帝春心託子規。那那那那怨魂兒恰便是銜泥北海填精衛。俺俺俺俺把那色絲幼婦題向墓前碑。
生、旦、老、貼、小生上隴樹煙含夕照深,山花血染古楓林。墓邊鸚鵡傳新恨,碑上龍螭表夙心。生今日周老師和親友們,都到墓前建碑立祠,和你爹娘也在此間,若不顯些靈應,怎見我們感謝九泉之下。鸚鵡可傳言至謝者。小生碑立墳長在,楓陰草不生。素車盈路側,感謝故人情。同下。眾驚介呀,奇怪哩!你看枝頭鸚鵡飛來,吟詩一絕,忽然飛去,此豈不是靈爽長存,精魂未滅哩!末歎介古來那有不死之人,那有不平之墓。生則華堂曲室,沒則麗塚高墳,到頭來都化為荒田蔓草,狐居兔穴。倒不如這鸚鵡附了玉娘之墓,長存不朽。兀的是石馬雙雙當古樹,不知何代公侯墓。墓前靡靡春草深,惟有行人看碑路。
南雙聲子人間世,人間世,都沒在荒煙裡。今日裡,今日裡,倒只有鸚鵡墓好名字長留記。幾尺碑,幾尺碑,墓上題,墓上題,看千秋萬載,世世瞻依。
外承老師尊諸親友,隆情美意,老夫婦拜謝也。眾。末此皆公道輿情,何當言謝。我等各自告別了。揖別介
北尾聲歎百年浮世皆虛寄,算只有萬古名垂,是這鸚鵡墓前碑數尺。
末斷腸碑立九嶷山,外淨血染楓林千樹丹。
雜不信試看鸚鵡墓,合千年淚濕幾時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