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戲傳奇/貞文記/第三齣
第三齣 衷詢
齊破陣生扮沈佺上夢裡雲程難到,眼前世局堪嗟。四壁徒空,一身似寄,枉說舊家門榭。百歲光陰石上火,兩字功名盞內蛇,蕭騷鬢影斜。
少年自分作閑人,豈是文章誤此身!搔首問天無可問,謾隨屈子困江濱。小生沈佺,祖貫嘉興崇德縣人氏。先代祖公名晦,曾中宣和榜狀元,出守栝州,僑寓白龍,歷今數代。先時父親因乏子嗣,與張家表叔,捐貲同建白衣菴院,供奉菩薩。朝夕禮拜,夢見菩薩親送善才來到我家,產下小生。小生年踰弱冠,頗負時名。只因宋室淪亡,元氏代興,分江南人為十等,七匠八娼九儒十丐。嗟乎!丐之上娼之下,乃今之儒也。聖道無光,儒生削色,為此欲棄青衫,不求聞達。叔氏產有一女,名曰玉娘,表字若瓊,有沉魚落雁之貌,夢花詠絮之才,因與小生同年同月同日而生,即蒙叔氏許與小生為妻。不幸父母雙亡,家計彫零,盟言雖定,采幣未行。聞的叔氏心懷中悔,使我好生疑慮。白衣菴住持妙空,素與張氏往來,想他定知的實。我今不免到菴中,詢個消息。行介迤邐行來,已到楓林之下。目下臘盡春初,風景好蕭條也。
錦纏道望週遮,圍故國,煙迷霧疊,山容睡如夜。漏春光,則是枝頭上,寒梅似雪。楓林下,輕飈亂踅,聲悽愴,草蛩嗚咽。古道野苔遮,平田宿莽,碑橫荒塚斜。日照牛羊野,一時風景助愁絕。
已到白衣菴了,待我呼叫一聲。老姑姑在麼?丑扮尼僧上
燕歸巢九品蓮臺坐佛爺,頭直上瑞光遮,人家祈子像僧伽,都叫是佛爹爹。
見介呀,沈相公為甚一向不到我菴裡了?生我一向心緒無聊,不及來看你。丑沈相公,你無聊則甚?生歎云當此世界,怎得不無聊也!
刷子帶芙蓉遍地溷龍蛇,歎書生計拙,空自妝呆。覷滿目山川城郭,無限傷嗟。丑時勢到此,傷嗟他甚麼?倒不如及時行樂也罷。生豪傑,甚情懷,柳眠花藉,恣遊盤,佳辰良夜。丑沈相公,你不及時行樂,思想做甚麼?生我則待乘風去也,戴黃冠,向瓊樓高處駕雲車。
丑你年紀小小的,尚未娶有院主,怎便說個出家話兒?生我自幼便有遺世之想,正為父母早亡,祭祀無主。張家小姐尚未過門,所以遲延至今。
普天帶芙蓉俺則為美多情賢姐姐,早訂定雙鸞帖。似這等有分姻緣,卻教我怎樣拋撇。丑自古道:『洞房花燭夜,金榜掛名時。』沈相公,你趁此青春,正宜奮志求名,然後歸來求娶。生這功名早則休也!想著醉眠錦帳春風夜,索強似得意長安看花節。丑你名心雖去,色戒未除,怕還出不得家哩!生我可也不為淫邪。丑這等為甚麼?生則為小姐呵,兩下情投義叶。因此上叩蓮臺,願把赤繩早繫兩情賒。
丑沈相公,你的心上急要娶親,我聽見張老爺的意向,還未哩!生你聽見他怎麼說?丑他道婚姻事呵,
雙鸂鶒雖然是前緣夙業,也則待成名,方許你把合歡雙結。若是你名兒不掛在金章玉牒,再則是休想把誓盟重設。須知泥金捷報,方是婚時節。
生我亦早聞有此意,正來問你。
前腔婚姻事怎慕豪奢?丑雖然不慕豪奢,那妝奩是要的。生我不羨他美資妝滿篋盈車。丑妝貲不要,新人容貌可要的。生也不羨他容顏嬌冶。丑兩件都不要,要那件?生我只為著簫史情賒,怎顧他,怎顧他爺娘心劣。則可恨新來時勢,慣把秀才撇。
丑張老爺意向雖是如此,我看張小姐,卻一心對著你。
尾聲囑咐你年少的書生聽者,那小姐不是個水性人兒也。合他怎肯做顛倒東風御柳斜。
深閨有女勝瑤芝,曾許書生共結褵。
若要洞房花燭夜,定須金榜掛名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