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戲傳奇/貞文記/第二齣
第二齣 情降
生扮善才、旦扮龍女上。生蒼茫渤澥曉雲平。旦綠柳枝頭鸚鵡聲。生境隔仙凡情已斷。旦世人何事苦關情。生我乃觀音菩薩座下侍者善才是也。旦我乃觀音菩薩座下侍者龍女是也。各稽首介。生你看旭日初升，紅光映水，是好景色也呵！
北賞花時旭日曈曈映碧空，人在諸天色界中。朝和夜，古今同。閑情萬種，流向海雲東。
旦師兄，你出家人，怎說個情字？我問你，這情還是有的，是無的？生草木蟲魚，皆含佛性，性之所發，是名為情。故經曰：『無受想行識。』這情是無的。又曰：『無苦寂滅道。』這情還是有的。旦承教了！我看這南海落伽山，與塵凡逈隔，好是十分清淨也呵！
么地隔紅塵弱水東，人在遊仙一夢中。世界事，轉頭空。禪心不動，無淚灑春風。
生你說禪心不動，這心還是有的是無的？旦心也說不得有的，也說不得無的。經曰：『無明相，亦無無明相。』這心也可說無的。又曰：『應無所住而生其心。』這心也可說有的。生承教了。內鸚鵡叫介菩薩來，菩薩來。生、旦鸚鵡傳言，菩薩早上。
意難忘末扮老僧觀音上綠鬢秋霜，為沾泥帶絮兒女情長。無邊迷慾海，欲渡苦無航。人世上，滾鍋湯，萬事總難量，叫不醒癡呆懵懂午夢黃粱。
生旦稽首介。末落伽山上竪招提，天竺三山接徑梯。生鸚鵡遠傳空際語，蓮花拔出水中泥。旦口翻覺海參無象，手挽金繩引眾迷。合千隊魚龍環座下，祥雲時護法雲西。老僧乃南海落伽山觀音大士是也，心懷渡世，不願成佛。慧眼遙觀，見普天下，有受苦受難的人，應聲而至，即往救度。只因世界貪淫，沉淪慾海。為此現身女像，隨機點化。故世人呼為水月觀音。其實老僧身本男胎，苦行積修而成菩薩。今時遇三春，韶光駘蕩，堤邊楊柳，欣欣具函生意，枝頭鸚鵡，色色俱現生機。善才、龍女。生、旦弟子有。末我和你到紫竹林外，隨喜一會。內作鸚哥叫介春去了，春去了。末春去乃催歸之鳥，如何鸚鵡亦作此聲？是好怪也！生、旦注視，沉吟介。末冷笑介只因鸚鵡一言，這兩個男女，陡生癡想。不免借此兩人，提醒一世。問云善才，你注目癡想甚麼？生弟子請問菩薩：世間只有草木無知，其餘有知，即含情性，可不道，蜂蝶亦知春信到，紛紛飛舞鬧花枝。
宜春令春和夏，催的忙，趁東風，蜂迷蝶狂。你看三三兩兩，花間求偶，都則如人相。盡世上稚女癡男，那一個不意勞魂攘。雖道這人呵，反俱是鐵石心兒，能斷絕人天諸想。
末善才，你知道麼？
前腔世上有情的，俱已歸北邙，則有驀無情山遙水長。看自古佳人才子，一般的文章紅粉都在荒丘葬。便做道盡老團圓，也只得霎時相傍。生弟子一時愚昧，望菩薩指示。末則要你斷絕胡思，猛聽著五更雞唱。
旦弟子請問菩薩，世間不特有知識的俱有情性，即花草雲物，亦非無情。可不道，天若有情天亦老，月如無恨月長圓。
前腔烏和兔，奔的忙，駿加鞭，春風過牆。一年一度，花花草草，都也供人賞。老天公也是多情，併繁華一時施放。難道這人呵，反都是鐵石心兒，能斷絕人天諸想？
末龍女，
前腔你道情世界，天也荒；我道斷情根，便是仙鄉佛鄉。自來道佛門清淨，色空空色非凡相，你若是一點情牽，便墜落千重孽網。旦悲介弟子一念情癡，不能自拔。奈何？末即此亦是情根未化，只要你打破砂鍋，猛聽著五更鐘響。
生、旦同合掌介弟子輩還有一言：人雖賢聖，同此性情。就如菩薩立願，要普濟群生，不願成佛。只此一念，亦屬情種。怎教某等能斷絕諸想？末笑云情分邪正，即辨有無。太上忘情，其次多情，最下不及情。我看世間做夫婦的，同衾異心，生死背負。既作張家之妻，旋為李氏之婦。只緣情少，造此孽端。果情所種，上天下地，知有一人，一人之外，不知有他。雖謂忘情，亦何不可？你今二人，即生癡想，合墜凡間，一個化為貞男，一個化為貞女，為世上多情人，立一榜樣，點醒愚癡，休淪惡趣。生、旦悲介某等怎忍離了菩薩，往到凡間？末已有定數，不必有違。外、淨扮龍王、龍母，老旦、小旦扮二龍女上大海茫茫一望迷，漫天無際黑雲垂，憑誰指與波離岸，免使群生泣路岐。我乃南海龍王龍母，帶著這兩個小龍女，來參拜菩薩。稽首介菩薩，弟子門稽首。末你女兒託生人間，我正要使你二個小女為伴。外、淨謹依法旨。旦見悲云你女兒怎捨的爹娘去也？老旦、小旦我二人怎忍捨了爹娘同去也？末光陰迅速，一去即回。你等不必悲傷，聽我分付。
憶多嬌雲影翔，月倒廊，百歲光陰草上霜。便地老天荒，也只當夢一場。願你早返天堂，早返天堂，休得要沉迷睡鄉。
外淨你等離了法座，往到人間。
前腔恰便似黑水洋，烈火芒，水火煎熬空自傷。怕墜落沉淪待怎當。望菩薩呵，早度慈航，早度慈航，免教他流連醉鄉。
小生扮白衣童子上他們都去了，我鸚鵡獨自好冷落呵！末笑云鸚鵡也生凡想，便可同去，喚醒迷夢，及早回頭。
尾聲凡心一點魔千丈，你二人呵，且向陸海紅塵走一場。鸚鵡呵，你與他叫醒癡迷，休教春夢長。
情多自古易成魔，斷魔還在種情多。
世上貞夫並貞女，不為情多奈若何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