孤本元明雜劇/薛苞認母/03第三折
第三折
卜兒上云自從和大的個孩兒分另了。卻早三年光景也。萬貫家緣家計。都分與了我兩個孩兒。不到一年。天火燒了。家緣家計家財。都消滅了。每日家抄化為生。在這城南破瓦窰中居住。兩個孩兒。長街市上叫化飯食去了。晌午前後。怎生不見兩個孩兒來。薛二同薛三上云兄弟也。喒弟兄兩個。叫化一日。尋些茶飯與母親喫。尋不將來。母親忍飢也。這早晚晌午前後。喒也尋不的這飯。著母親喫甚麼。薛三云哥哥。喒喫飯不喫飯不打緊。便餓殺也罷。可則一件。喒少楊真五個銀子。本利該十個銀子。他如今要這銀子哩。著甚麼還他。薛二云兄弟。似此怎了。薛三云哥哥。這個也容易。有喒祖業莊田。賣二十個銀子。還他十個。留下十個。養活母親。薛二云我曾和老的每商量來。便寫下一紙文書。老的要買不敢買。薛三云哥哥。怎麼來不敢買。薛二云老的每道。我敢買。見放著你長兄做著財主。不得你哥哥一個手字。俺怎敢買。俺弟兄兩個。拿著這張文書。著哥哥畫個手字。他想著那分家私的冤讎。你兩個可來央及我。倒喫他一頓好打。其實不敢。薛三云哥哥容易。喒弟兄兩個不敢去。破瓦窰中有母親。著母親去。他敢打娘麼。做同薛二見卜兒科卜兒云孩兒。你兩個來了。將抄化的飯來我喫。薛二云俺弟兄兩個餓出屁來。那裡有那飯來。卜兒云可怎生是好也。薛三云母親。有便置。無便棄。有喒祖業的莊田。老的每要買。與二十個銀子。還楊真十個。留著十個。俺弟兄兩個做買賣。養活你。可不好。卜兒云你賣了罷。薛二云見放著俺哥哥哩。他是上房長子。得俺哥哥一個手字。他才敢買。俺弟兄兩個待去來。想著喒萬貫家私。喒都分了他那冤讎。他不打俺弟兄兩個。沒奈何。母親你走一遭去。你酒兒又喫了他的。肉兒又喫了他的。他敢打你。卜兒云孩兒也。我罄身趕將他出去了。千萬貫家緣家計。您兩個都分了。他如今肯畫字便好。他不畫字。我可怎麼來家。薛三云母親。你走一遭。卜兒云我去不的。薛二云三兄弟。央及母親走一遭去。家裡無那䦛䦟的人。兄弟。你也不要尋飯去。我也不要尋飯去。喒在破瓦窰中。守著他坐三日。餓的他慌了。好歹也去。卜兒云我待不去來。兩個孩兒央及我哩。我待去來。則怕我那孩兒。想著那分家私的冤讎。他羞辱我。我怎麼來家。無可奈何。把我羞臉揣在懷裡。我走一遭去。薛二薛三。你母親去也。怎不教我煩煩惱惱。怎不教我痛哭嚎啕。往常時蘭堂畫閣。我今日住著個破窰。我往常時穿的輕紗衣錦。我如今披著絮套。往常時羊肉白麵。如今糠也尋覓無一抄。好家緣分與您兩個。不成的分與薛苞。你少了楊真銀子。要把祖業的莊田賣了。哥哥肯畫字。萬事都休。若不畫字。把我這全家兒苦苦的哀告。我也曾將他打罵。我也曾將他凌虐。使盡我昧已瞞心。這的是天開眼一還一報。下薛二云母親去了。哥哥若肯畫字。便好了。若不肯畫字。可怎好。隨后俺兩個。跟的母親去。我手裡拿著塊半頭磚。畫字便罷。若是不畫字。把俺娘扳將過來。一磚打破頭。好也。你又不畫字。你打破娘頭。我賴他二十個銀子。同下旦上云好是煩惱人也。自從和婆婆兩個小叔叔分開。今經可早三年光景也。兩個小叔叔。分了萬貫家緣家計。未到一年。天火都燒了。每日家抄化為生。兩個小叔叔。受貧不打緊。帶累的我婆婆受窘。我有心請母親來家侍養。則怕我那薛孟昌。想起那分另家私的冤讎。有一言半語的話。到來日我把那街坊婆婆。請幾個來。勸的我那薛孟昌心回。請的我那婆婆來家侍養。便是我平生願足。孩兒每門首覷者。看有甚麼人來。卜兒上云我問人來。則這裡便是我大孩兒家裡。有人麼。旦云這孩兒每好不中用也。那個叫化的婆兒。打發他出去。卜兒云媳婦兒。是我。旦云我則道是誰。元來是母親。請母親家裡來。母親請坐。您媳婦拜母親者。卜兒云員外往那裡去了。旦云員外索錢去了。下次孩兒每。安排茶飯。將酒來。母親飲幾杯。正末上云好是煩惱人也。自從和兩個兄弟。同母親分開了。可早三年光景也。千萬貫家緣家計。都分與兩個兄弟。不彀三年。盡都消滅了。我分了疏漏的房屋。損壞的家活。荒屯了田地。倩幾個人來修蓋這破房舍。下鍬處得了一頭外財。不彀三年。揭焰也似家財。我做了財主。兩個兄弟。抄化為生。兩個兄弟受貧也罷。帶累的我母親也受窘。有心待請母親來家侍養。則怕俺薛大嫂。想那分家私的冤讎。有一言半語的話。到來日。把那老的每請幾個來。勸的心回。請母親來家侍養。便是我平生願足。過日月好速也呵。唱
中呂粉蝶兒日月如梭。利名撁忽然參破。尋思起布網張羅。喒人這幹營生。求富貴。都是些妨身的災禍。生死存活。到頭來一家一個。
醉春風想喒人富貴總由天。貧寒盡在我。用之則行舍之藏。有甚不可。可。則願的我母親身安。守滿這父親喪禮。習學些聖人功課。
云我做財主。兩個兄弟抄化為生。要我何用也呵。唱
石榴花則俺這兩個兄弟受奔波。我便似石崇富。待如何。逐朝每日。戀著笙歌。兄弟也你不肯做過活。您則待趁浪逐波。你做甚麼來把家私使的無些個。你如今都無錢呵。你不肯把我來相扶撮。著你個小兄弟怨哥哥。我接不的母親來家。枉惹的傍人罵我。
云興兒接了馬者。唱
鬭鵪鶉我這裡入的房門。不知道有誰把我來閃躲。云薛大嫂。有誰來。旦云沒人來。正末唱你道無人呵。則你那手腳張皇不知因個甚麼。你便與我快說波。云你不知道我性兒。旦云沒別人來。則有母親來。正末云有母親來。請過母親來。唱您孩兒接待的延遲。哎。娘也便是您孩兒罪過。
卜兒云孩兒諕殺我也。正末云大嫂。安排酒食來。唱
紅繡鞋則俺這老母親。年紀來高大。云大嫂。你穿著甚麼。母親穿著甚麼。唱你脫了母親舊衣服。母親換上一套家綾羅。則您這個歹孩兒怎肯著娘受奔波。俺親父歸在泉世。願母親壽命多。兀的不歡喜的沒奈何。
云大嫂快疾波。唱
上小樓快疾波。安排酒果。我和母親閑談清坐。云歡喜未盡。煩惱又來。唱怎不教我痛哭悲哀。煩天惱地。雨淚如梭。卜兒云孩兒。你莫不嗔我來麼。正末唱我這裡急慌忙對母親將言說過。云母親。您兒母親也有。媳婦兒也有。唱眼面前則不見俺那兄弟兩個。
云大嫂。你和母親飲酒。我前後執料去者。薛二薛三上云兄弟。你拿著磚也不曾。喒兩個不要進去。則在門首等著。看有甚麼人來。正末云下次孩兒每。好不中用也。這兩個叫化的。怎麼不打發出去。薛二云哥哥。是你兩個兄弟。正末云是薛二薛三。做悲科唱
么篇大兄弟你說個甚麼。小兄弟便受些坎坷。您這般無喫無穿。無挨無靠。云不干別人事。唱都是您薛苞哥哥。想著喒這弟兄每。效田真三個。云我做財主。兩個兄弟抄化為生。要我何用。唱合把我這潑屍骸萬刀下切刴。
云母親。兩個兄弟來了也。大嫂將酒來。與兩個兄弟喫。楊真上云
處處無征民樂業。家家沾酒賀昇平。
小官楊真的便是。有這薛二薛三。這兩個逆賊。借了我五個銀子。本利該十個銀子。我前街裡尋他。他躲了後街裡。我后巷裡尋。可躲在前街上。我隨後跟到薛孟昌宅上。令人請出賢士來。我有說的話。正末云母親。你和兄弟喫酒。外面有人喚我。我去看者。我道是誰。元來是相公。貴腳來踏賤地。略請相公客位裡坐一坐。相公有何事幹。來到小生賤處。楊真云賢士。我無事可也不來。有薛二薛三。兩個逆賊。少我五個銀子。本利該十個銀子。前街上尋他。他躲在後巷裡。後巷裡尋他。他躲在前街裡。隨後跟來賢士宅上。快著那兩個逆賊出來。正末云不瞞相公說。薛二薛三。是小生親兄弟。二人上小生門來。待尋些兒茶飯。我便叫他出來。做見卜兒云薛二薛三分家私。幾年了也。薛二云分家私三年了也。正末云三年光景。不上我門來。你今日有何事幹。上我門來。薛三云母親。你來這裡做甚麼來。你怎麼不說。卜兒云孩兒也。我喫了幾鍾酒。我忘記了也。薛三云你則來為你那嘴來。卜兒向正末云孩兒也。我也無事不來。你兩個兄弟。抄化為生。少楊真五個銀子。本利該十個銀子。前街尋著。要打殺你兄弟。后巷裡尋著。要打殺你兄弟。無可奈何。則有喒那祖業的莊田。有人要買。不得哥哥一個手字。不敢買。正末云母親。那文書在那裡。卜兒云這個不是文書。正末云母親。這文書不中用。我扯了這文書。卜兒云哥哥。你怎麼扯了這文書。正末唱
十二月你道因何把文書扯破。怎下的賣了喒祖上的莊科。薛二云哥哥。我無可奈何。正末唱你道你無計兒奈何。楊真云這兩個逆賊。怎麼不出來。正末唱天那攪的俺怎做個存活。俺母親今日望我。二兄弟同居。拜見哥哥。
云母親。扯了文書你慌麼。卜兒云怎麼不慌。正末云兄弟。你怕麼。薛二云哥哥。怎麼不怕。正末云母親。你也休慌。兄弟。你也休怕。唱
堯民歌則你這少下的我還他。這裡問母親兄弟意如何。捨這我潑家私盡得它。則您這小孩兒。怎肯著娘受奔波。生也波哥哥。生忿不逆他。云大嫂。將過分另的文書燒了者。唱從今後和兄弟一搭同居過。
云將過十個銀子來。兩個兄弟過來。還楊真十個銀子。薛二云哥哥。他則要尋著我。要打殺俺弟兄兩個。我怎生見他去。正末云我替你還這銀子去。做見楊真科云相公。俺兩個兄弟抄化哩。他那裡取十個銀子。我替兩個兄弟還。就今日燒了分書。和兄弟一搭兒居住。楊真云此人元來大賢大孝。替他兩個兄弟。還了十個銀子。又和兄弟一搭兒居住。此乃賢士也。似這等孝當竭力。敬奉雙親。世之罕有也。說罷著我淚如珠。大的賢來小的愚。十個銀子都不要。正末云相公。你為甚麼不要這十個銀子。楊真云則為你薛苞分另再同居。到來朝一日。見了聖人。重重自有加官賜賞來。下正末見卜兒科云告的母親知道。賀萬千之喜。楊相公。十個銀子也不要。他說來朝見了聖人。保奏俺一家兒加官重賞哩。唱
尾聲薛大嫂論賢惠你與我侍奉婆婆。不要你背地裡趲下過活。弟兄每一搭兒團圓過。到大來無是無非快活殺我。同下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