孤本元明雜劇/十探子/01頭折
頭折
冲末孛老兒卜兒旦兒同上孛老兒云
段段田苗接遠村。太公莊上戲兒孫。
雖然只得鋤鉋力。答賀天公雨露恩。
老漢延安府人氏。姓劉雙名榮祖。嫡親的四口兒家屬。婆婆王氏。這個是老漢的兒媳婦兒。我有一個孩兒。喚做劉彥芳。在京師做著個把筆司吏。時遇著清明一百五。家家上墳祭祖。拜掃墳塋。婆婆。俺准備些肥草雞兒。黃米酒兒。俺去那祖墳裡。燒一陌紙去。若要富。敬上祖。婆婆。你和媳婦兒先去。我封鎖了門戶便來也。卜兒云老的也。你去前後執料的停當者。我與媳婦兒先去。你隨後便來也。同旦兒下孛老兒云婆婆和媳婦兒先去了也。我收拾了酒食。封鎖了門戶。上墳走一遭去。下卜兒同旦兒上卜兒云老身是劉榮祖的那渾家。今日清明寒食一百五。家家戶戶上墳祭祖。燒錢烈紙。媳婦兒。俺先行。你公公隨後便來也。喒慢慢的行。淨扮葛彪領張千上葛彪云
朝為田舍郎。暮登張子房。
出的齊化門。便是麞鹿房。
小官姓葛名彪字蜊醬。我是蛤蜊醬的便是。父親是葛監軍。我是權豪勢要之家。累代簪纓之子。我打死人不償命。常川則是坐牢。時遇春間天道。萬花綻錦。柳綠如煙。我去踏青賞翫。我多領些伴當。但是人家好女孩兒。我拖著便走。我出的這城來。卜兒旦兒行走科葛彪云下次小的每。你見麼。你看那柳陰直下。一個年老的婆婆。領著一個年紀小的大姐。你去說一聲。借他那大姐。與俺那壁官人遞三杯酒。綴三根帶兒。叫我三聲義男兒。我就上馬去也。張千云理會的。張千做見卜兒科云支揖媽媽。卜兒云哥哥萬福。有甚麼話說。張千云那壁官人的言語。借你那年紀小的大姐。與俺官人遞三杯酒。叫三聲義男兒。俺官人上馬便去也。卜兒怒科云這廝好無禮也。他人妻。良人婦。怎生替你把盞。他的娘肯替我男兒把盞麼。張千云不干小人事。是俺官人說來。我回話去便了也。張千見淨科葛彪云他來也不來。張千云他不肯來。他說道。你的娘肯替他男兒把盞麼。葛彪云他說甚麼。張千云他那媽媽子說道。著你的娘。肯替他老公遞三杯酒。叫三聲義男兒。他纔著他媳婦兒來哩。葛彪云誰這般道。張千云是那壁老媽媽子說來。葛彪云打這弟子孩兒。我有娘呵。要他替我把盞。你過來。我自己問他去。媽媽下拜哩。卜兒云官人。你騎著馬哩。有甚麼話說。葛彪云我恰纔著伴當來說。借那壁姐姐。替我把一杯酒兒。叫我三聲義男兒。我便去也。卜兒云甚麼言語。你的娘肯與俺男兒把盞麼。葛彪云這婆子無禮也。你怎麼敢罵我不認的我。我是葛監軍的舍人。是葛蜊醬。下次小的每。眾人打他娘。卜兒同旦兒做倒科張千云衙內打殺他兩個了也。葛彪云休說打死兩個。打死二十個。値甚麼。打死也馬咬馬踢馬躧。你不揀那裡告去。說是葛蜊醬打死了你也。喒家去來。同張千下孛老兒上云老漢收拾了家中。封鎖了門戶。來到這郊野外。兀的不是我家婆婆和媳婦兒。爹爹。可是怎麼來。做哭科街坊上云兀那老的。你不知道。您這娘兒兩個。是葛監軍的孩兒。著你那大姐替他把盞。叫他三聲義男兒。為他不肯。將他娘兒兩個都打死了來。孛老兒云哥哥。你不說呵。我怎麼知道。他是權豪勢要之家的人。這裡無人近的他。我且將他娘兒兩個的屍首。淺土兒培埋著。我直到京師。有我的孩兒劉彥芳。見在衙門中辦事哩。我到的京師。尋見孩兒。和他商量了。去那大大的衙門裡告他去。婆婆。則被你痛殺我也。
欲賞三春景。翻做滿懷愁。
尋我孩兒去。必定報冤讎。
同街坊下淨龐衙內領張千上云
花花太歲為第一。浪子喪門世無對。
階下小民聞吾怕。勢力並行龐衙內。
小官姓龐名勣。官拜衙內之職。我是那權豪勢要之家。累代簪纓之子。我嫌官小不做。馬瘦不騎。我打死人又不償命。如同那房簷上揭一塊瓦相似。我的岳父是葛監軍。見在西延邊鎮守。小舅子是葛彪。我郎舅兩個。倚仗著我岳父的勢力。誰人敢近的。我小官見在開封府執掌事務。前日有我小舅子。暗暗的寄一封書來與我。著我拆開看。誰想俺小舅子打死兩個人的命。那苦主要行詞告狀。有人說道。他是葛監軍的孩兒。無人近的他。則怕他來我這開封府裡告狀來。我自有個主意。張千。你衙門首看著。不問大小事務來告。你不要攔當他。張千喝攛箱放告。孛老兒上云老漢來到這京師。尋找孩兒劉彥芳。與他說知呵。那其間下狀告他。也未是遲哩。我來到這衙門首。怎生得一個人來。打聽我孩兒信息。可是好也。劉彥芳上云
人道公門不可入。我道公門好修行。
若將曲直無顛倒。腳踏蓮花步步生。
小生姓劉雙名彥芳。本貫是延安府人氏。嫡親的四口兒家屬。見今一雙父母。并小生的渾家。在於延安府居住。小生在此開封府。做著個把筆司吏。跟隨這龐衙內大人辦事。今日相公陞堂。坐起早衙。小生有幾莊文卷。未曾銷繳。去往大人跟前僉押。走一遭去。可早來到這衙門首也。做見孛老兒科云兀的不是我父親。父親。你為甚麼來到這裡來。孛老兒哭科云孩兒。你不知道。當朝一日。是清明一百五。上墳燒紙。你母親和你媳婦兒先行。我在家執料。封鎖了門戶。不想你母親行至半路。撞見一個葛彪。他調戲你媳婦兒。因不從。就打死你媳婦兒。馬踏殺你母親。本待那裡告狀來。那裡人說。他是權豪勢要之家。這裡也無人近的他。你去京師大衙門裡告他去。我一徑的尋你來商量了呵。去大衙門裡告他去來。劉彥芳做哭科云母親也。則被你痛殺我也。父親。你但放心。這個葛彪。是葛監軍的孩兒。我如今在這開封府。跟著這龐衙內大人跟前辦事哩。大人好生可憐見。我將這一莊事。苦苦的大人跟前哀告。必然與我做主。父親。你則去那裡告去。來到這衙門首。父親。你且在這裡。我先過去大人跟前告去。做見衙內科龐衙內云劉彥芳。你來有何事幹。敢有人欺負你。你說。這個小的。是我手下一個典吏。刀筆上十分通曉。他便是劉彥芳。你有甚麼事務來稟。我與你做主。劉彥芳跪科龐衙內云孩兒也。誰人敢欺負你。你是我手下的個人。欺負你。便是欺負我一般哩。張千。你便與我拿去。劉彥芳跪科云大人可憐見。與你孩兒每做主者。小生延安府人氏。嫡親的四口兒家屬。小生在衙門中。跟隨著大人辦事。家中見有一雙父母。并小生的渾家。見在延安府居住。時遇清明節令。父母與小生的渾家。同上墳去。行至郊外。撞見一個倚勢挾權的葛彪。馬踏死小生的母。又打死我的渾家。孩兒每待告天。天又高。待告地。地又厚。大人可憐見。與孩兒做主者。龐衙內云這廝可無禮也。你放心。我與你做主。別人也近不的他。背云這莊事正是我那小舅子的勾當。則除是這等。劉彥芳。你的事我替你整理。我的事你替我辦。你且與我攢造文書去。劉彥芳云大人。不知有多少文書。龐衙內云也無多。則有三牛車文書。劉彥芳云與小人幾日假限。龐衙內云與你三日假限。我便要完。劉彥芳云與小生多少典吏攢造。龐衙內云你則獨自一個寫。劉彥芳云大人可憐見。三牛車的文書。與小人三日假限便要完。便有那七手八腳。也攢造不來。龐衙內云劉彥芳。你罵誰哩。我姓龐。你說道七手八腳。你比並我是螃蟹。張千。拿枷來上了枷。將這廝下在死囚牢裡去。劉彥芳云小人是原告。龐衙內云我則枷的是原告。劉彥芳云兀的不冤屈殺我也。孛老兒見劉彥芳云孩兒。你為甚麼來。劉彥芳云父親也。這事不中也。孛老兒云孩兒。你怎麼來。劉彥芳云你不知道。他為頭裡聽的您孩兒說了。便要與我做主。後來著我攢造這三牛車文書。我便說著多少人攢造。他便道則你獨自一個。我便道與我幾日假限。他便道與你三日假限。我便道我有七手八腳。也寫不出來。他道我罵他是螃蟹。要將您孩兒下在死囚牢裡去。我恰纔問人來。他是葛彪的姐夫。父親也。你不問那裡。大大的衙門裡告他去。父親。你救我者。天那。可著誰人與我做主也。下孛老兒云天那。誰想龐衙內是葛彪的姐夫。俺造了關門狀也。我婆婆和媳婦兒。都無了也。孩兒又下在牢中。要我這性命做甚麼。不揀那裡。大大的衙門裡告他去。好冤屈也。著誰人與我做主也。下龐衙內云張千。將那廝下在牢中去了也。早是告著我。告著別人。可怎了也。一壁寫書。著我岳父得知。這事不中。到來日我去相府中。稟過此一件事。我慢慢的掠笞這廝。左右將馬來。我回私宅中去也。
定計巧安排。死人則情埋。
有人來纏我。一頓大劈柴。
下孛老兒上云老漢劉榮祖是也。天那。誰想俺家遭著這場橫事。老漢偌大年紀。可那裡每告去。來到這大街上。我好冤屈也。著誰人與我做主者。做哭科正末領張千上云小官姓李名圭字均玉。本貫河南府人氏。幼年頗勤於學。自中甲第以來。累蒙遷用。官拜廉使之職。今奉聖人的命。為因西延等處。多有官濁吏弊。民間好生冤枉。下情不能上達。上命點差小官。私行體察。我如今更換了衣服。領著張千。長街市上。私行走一遭去。想俺這為官的。都只要奉公守法也呵。唱
仙呂點絳唇見如今四海無虞。八方黎庶皆豐富。樂業安居。普天下都託賴著當今福。
混江龍為官的食君之祿則要盡忠守節侍鑾輿投至的封妻廕子。使婢驅奴。若不是雪案螢窗將黃卷讀。怎能彀烏靴象簡紫朝服。我則待要守清廉播一個萬古留名譽。喒人要一生諂佞。枉負了七尺身軀。
孛老兒云冤屈也。可誰人與我做主也。正末云有那等為官為吏的。陷害良民。小官職居清廉。理當正直。除奸革弊也呵。唱
油葫蘆則為那吏弊官濁民受苦。差小官親體伏。有一等權豪勢要狠無徒。他則待要倚強凌弱胡為做。全不怕一朝人怨天公怒。若有那銜冤的來告訴。小官可也無面目。施行那徒流笞杖。我可便依著條律。不恁的何以得民服。
天下樂方信道秉正公直是大丈夫。我可便猶也波豫。自應付。我則待赤心報國將社稷扶。我則待要將良善舉。我則待把奸惡除。我一心兒敢與民做主。
孛老兒云天那。誰人與我做主。我尋一個死罷。正末云兀那裡一簇人鬧。我試看者。一個老人家。你這般尋死覓活的。有甚麼冤屈的事。你和我說者。孛老兒云你這廝。是那裡來的莊家後生。兀的不屈殺我也。你納你那稅糧絲絹去。你管我怎的也。正末云你有甚麼冤枉的事。你與我說者。孛老兒云我便和你說。你也管不的。正末云我雖是管不的你。我試猜者。唱
寄生草莫不是打官司人連累。莫不是告田宅爭地土。莫不是爭差鬭歐人欺負。則管裡搥胸跌腳狠憂慮。則見他尋死覓活因何故。孛老兒做搶白正末科云不干你事。你休管我。正末唱哎。你個無運智的光子忒村沙。有甚麼不明白冤枉咱行訴。
孛老兒云冤屈也。正末唱
六么序他不住高聲叫。則見他仰面哭。他連聲兒短嘆長吁。這老子有甚冤屈。大叫高呼。他撲簌簌淚點如珠。孛老兒做罵正末科云不曉事的精驢禽獸畜生。管你的勾當去。誤了你納稅糧。你管我做甚麼。天那。屈殺我也。正末唱他指鼻凹罵到有三十句。罵的我羞答答倒褪身軀。做叫科云張千。唱你悄聲兒引到無人處。我可便擡了笠子。脫了衣服。做脫衣服科孛老兒云爺爺我死也。老漢不認的。大人可憐見。正末唱我見他慌悚躊躇。左右支吾。緊慢相逐。跪在街衢。哀告賓伏。則見他一來一往將咱來便當住。做冷笑科云你恰纔不道來。唱誤了我納稅去。云兀那老子。你說你那詞因。孛老兒云老漢不認的。大人可憐見。老漢是這延安府人氏。姓劉雙名榮祖。嫡親的四口兒家屬。當朝一日。清明節令。因上墳來到荒郊野外。撞見一個倚勢挾權的官人。喚做葛彪。他走馬躧死我的婆婆。又打死了我的媳婦兒。老漢來到京師告他。有龐衙內。倒把我的孩兒劉彥芳下在牢裡去了。今日得見大人。便似撥雲見日。昏鏡重磨。
柔軟莫過溪澗水。不平地上也高聲。
懷揣萬古軒轅鏡。照察銜冤負屈人。
正末云這廝好無禮也呵。唱這廝每惡黨兇徒。敗壞風俗。將好人家惡紫奪朱。他那爺不良兒又跋扈。則向那小民行挾細拿麄。我放敵頭委的和他做。豈不聞人心似鐵。官法如爐。
孛老兒云大人可憐見。與俺這百姓每做主者。正末云兀那老子。我是按察司廉使。那葛彪是權豪勢要的人。別處也近不的他。你跟我丞相府裡告去來。孛老兒云大人可憐見。與老漢做主者。正末云你放心也。唱
尾聲不索你痛嚎咷准備著伸冤去。則除是宰相府。與你個貧民做主。你那人命官司事不虛。便差人提取無徒。我若是責了招狀。敢著他目下身殂。我教他赴法雲陽上木驢。孛老兒云大人說的話有准麼。正末唱你休猜做謬語。我敢和他實做。云小官既為廉使。豈避權豪。則是與民除害也。唱將我這正直的名姓播皇都。同孛老兒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