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戲傳奇/鹽梅記/第十一齣
第十一齣 勘破真機
卜算子旦唱憑着他容貌，誰信非蘇小？自驚前語暗心搖，黑白還應考。
莫信真成假，還疑假便真。前日收那女子，姿色天然可信，言詞誠有可疑。待要說破他，既恐是真；待欲不說破他，又恐是假。似真似假之間，非盤問怎知端的？待我喚他前來，是有道理。宋姬早上。
前腔小生唱耳底呼聲到，小鹿心頭搗。是誰簾外急相招？想是珩娘了。
見旦云果然是珩娘呼喚。旦云我自見你，便欲把臂論心，況月朗庭閒，安可少連床清話。小生云荷娘左愛，銘感殊深。正欲親炙休光，敢不細聆教誨。旦云喚你到此，並無他說，但把你針指手段講一番兒。
北新水令小生唱繡閣工夫渾未曉。旦云女紅是你本等事，怎麼就不曉得？小生唱為萱花經朝露早。旦云原來自幼失教了。針指既未按習，素技必有所長。小生唱我絃歌欺艷雪，詩賦比薛濤。旦云原來文才更勝。昔日夢蘭女，雅習書、畫、琴、棋，樂府稱為女儔最品。據伊所言技藝，音律既善，文墨兼能。倘棋、畫亦能若此，可與夢蘭女齊芳並美了。小生唱棋子也嫺敲，論丹青，更勝那描鸞巧。
旦云別的休題，文詞最難勉就。可把這畫上《夜雨芭蕉圖》，題一題兒，試你比薛濤的手段。小生云願求紙筆請教。旦取紙筆小生做【長相思】云一聲聲，一更更，窗外芭蕉窗裡燈，此時無限情。坐難寧，夢難成，不道愁人不喜聽，空滴到天明。旦看背云，怎麼他針指毫不若飛瓊，詞賦反工於班馬？見他：
步步嬌旦唱筆似臨川不打稿，墨落煙雲繞。莫不是多才小宋朝，學過余陶，錦箋能把珠璣倒。這筆字兒呵，真是班管吐雲毫，一行行，半真帶半草。
對小生云我細玩這詞，真是佳作。尚有瑤琴一張，質類焦尾，把你得心應手妙曲，清彈一回，並試你善知音的手段。小生云願取琴來領教。旦取琴與小生彈云有美人兮，見之不忘；頃刻不見兮，思之如狂。鳳飛翩翩兮，四海求凰。無奈佳人兮，不認牛郎。張絃代語兮，欲訴衷腸。何時見許兮，慰我彷徨。願言配德兮，攜手相將。不得于飛兮，使我淪亡。旦云這絲音似悲似咽，喚甚牌兒名？小生云這曲兒喚做《鳳求凰》。旦背云寫的是傷春詞，彈的又是求偶曲，其間寓意，大異閨閫心事。待我再仔細盤他一盤。對小生云宋姬，你琴棋書畫，大過聯芳蘭蕙，怎麼雲鬟蟬鬢，獨不如少婦凝妝？小生云珩娘有所不知，我那裡女人呵，
北折桂令小生唱習不比南國窈窕，妝怎似蘇樣鮫綃。旦云這箇也罷，只怎麼的女着男衣？小生唱因歲祲，凋弊了雅麗鶯袍，況中途，幾被侵不情強暴。旦云衣被劫去，耳上也合佩環。小生唱日不給藜羹半飽，那裡備餙耳瓊瑤？旦云怎麼女着男鞋？小生唱豈知俺東魯阿嬌，都不尚凌波步小。旦云你怎的原故，睡不解衣麼？小生唱也只為寒驚露蚤，敢自解了綉裕鞋絛。
江兒水旦背唱不信朝霞貌，中間是玉簫。他情蹤密自遮藏了，我參觀釣索還從杳。他縱能掩餙難防悄，我則暗裡埋頭私照。若得其情，方顯我燭奸有道。
對小生云我適纔到此，忘了針線未收，你可獨自在此閒耍一回，我去疾忙就至。小生云珩娘倘去就來，俺自在此竚立相待。旦云這箇一定。旦下小生云珩娘去了，使我暗自傷懷。旦悄上聽介
雁兒落帶得勝令小生唱他那裡有意的把人挑，俺這裡無端的自煩惱。全不想澠池龍權變豹，伏着似九里山誰知道。枉自遇神女下天曹，慨巫雲空散了，似畫餅飢不療。內打更介小生云黃昏未幾，早已入了更也。聽樵樓鼓慢敲，望天空影自高，燈孤怕進蘭房悄。羞殺那肉眼多嬌，全不識五陵年少。
內響介小生云腳蹤兒響，想是珩娘在此竊聽。待我也躲在那壁，看他前來說些甚麼。小生下旦上介小生暗上聽介
僥僥令旦唱聆他言匿下三更棗，就裡定蹊蹺。這種難猜渾不小，再索向花陰聽一遭。
旦下小生上云適纔聽珩娘言語，句句都是猜疑。待我假意把真情說破，看他怎生般的發付我來。旦又悄上聽介
北望江南小生唱呀，乍來時喜遇着女妖嬈，指望的擲果共投桃。不想他挾狐疑，要辨俺是花和棗。我一技枉自托鷦鷯，月宮仙客沈埋了，慨桃源遇不似劉晨阮肇。
我待要，
前腔小生唱把真情裡裡的自稱招，又怕他性子難猜料，反惹得道傍人一聲聲閒談笑。從今後，我卓氏琴心懶去挑，從今後，打疊秋風上九霄，免教他視我做牆花露草。
旦上背云據他自道，是月中仙客，一定是箇男子無疑。待我覿面說破了他，看他怎生般回對。對小生小宋，小宋！
園林好旦唱自見你纖纖楚腰，便信是傾國豐標。誰道你把雙蛾巧描，假扮做小紅曹！小生云娘行兀是有眼無瞳，怎麼我便是假扮的？旦云你方纔背後言語，句句都自洩漏了，還怎的再藏韜！
小生云珩娘既知小生行止，望芳卿俯賜玉成。小生跪下，旦扶云，不須行這大禮，待我去與爹爹說知，留你便了。小生扯住旦云珩娘此去，倘令尊見諒，也不枉與你萍蹤相聚，萬一不相見體，那時閉籠鎖鸚鵡，打鴨驚鴛鴦。且慢說是玷累了小生，就是娘行玉潔，也洗得不清了。旦云這箇說不得，一定前去與爹爹說明纔是。
北沽美酒帶太平令小生唱笑卿卿容受小，但聞風輒自暴。旦云你既是月中仙客，何來可使人共知。小生云前科宋道光，榜上名字，那箇不知？只是如今使人知道了呵，毀裂官常議怎逃？旦云依你說，叫我怎麼樣發付你來？小生唱何須暗迴腸，覓計較，只容俺做紅綃，做紅綃，暫爾相憐同調。旦云好計，好計。我目下暫留了你不至緊，倘後來事跡彰聞，那時卻不羞殺了我？小生唱這樁事只除爾明我曉，便是那老天知道，綠藏疇使鶯猜着，正合傍月下吹簫。你呵，怎的堅持介操，賣弄冰清玉皎。呀，撒手欲下俺私奔，稱此疏林月照。
旦扯小生云你怎麼是這等性急？
清江引旦唱勸君莫厭蓬萊小，權做村中俏。今日這相逢，天送人緣到。小生唱願來朝，跨鳳遊仙島。
旦笑云這箇還不許你？小生云言雖如此，
尾聲十二時小生唱儒姬已見憐同調，旦唱須信三生緣未了，小生唱把我別恨離思一旦消。
小生月影紗廚花氣寒，登雲今始遇嬋娟。
旦使非清眼能幽燭，幾誤仙郎作女看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