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戲傳奇/鹽梅記/第五齣
第五齣 禪堂緣遇
生查子小生唱那堪花柳天，人在他鄉遠。何歲是龍蛇？氣吐驚飛電。
拖煙小草翠芊芊，似鎖離愁在眼前。喜得夢中神指覺，從今只合自行權。昨夜三更，得期一夢。見一白猿使者，贈我木奴一箇，口稱報爾先祖深埋白骨之恩，言畢駕雲而去。那時我把木奴剖看，上寫着一首七言絕句詩，說道：
君家困苦豈難醒，只改才郎做女英。
鹽梅不但連生子，尚佩金魚侍聖明。
那後頭兩句寓意總未可知，只前面兩言，明明着我男扮女妝，方纔濟得眼下急迫。我想古聖先賢，經窮則反經以行權。據我父子今日遭逢，正是吾輩用權時候。不免與爹商議一番，再作道理。爹爹有請。
前腔末上唱魚窮涸徹間，目眺家山斷。旅況不勝愁，何事兒聲喚？
小生云孩兒敢請爹爹，並無別話廝說，只是昨夜期得有夢，欲與爹爹說知。末云卻原來期得有夢，汝試從頭說來。
泣顏回小生唱長夜嘆如年，擁寒衾強始成眠。夢中驚見，一神猿攘臂登前。末云他來卻怎生？小生唱把木奴分獻，得七言指引詩一簡。末云那詩意夢中可曾記得麼？小生云只要孩兒呵，學達人通變行權，定撲滅了火燃眉尖。
末云怎麼樣行權通變，便濟得眼下窘迫？小生云只在孩兒身上。末云卻怎生便是？
前腔小生唱綠鬢做輕蟬，末云這怎麼說？小生云喜孩兒呵，龐兒尚彷潘安，可男妝女眷，向侯門貿易冰鉛。末笑云此計甚奇，事端可濟。只是一朝事露，卻不玷累了你？小生唱真情若顯，一鞭行李長安遠。末云往長安卻做甚麼來？小生唱鳳城中鏖奪魁元，鸞鈴上衣錦言旋。
前腔末唱聽說淚潸然，苦一似阮、范當年。縱無長算，豈甘如臧氏施奸。小生云事到不得不奸時候，只得通變達權。末唱雖云權變，各天怎免關河怨。嘆東風千里無緣，斷箏篌九品誰憐！
外上云清幽梵剎，不聞振海潮音；寂寞迴廊，但聽人聲悲咽。中間必有原故，待我仔細看來。外做看介小生云外面有箇老者前來，倘然問及孩兒，爹爹只就說女兒便了。末云且待他前來着。外進云此間果有兩人在此。末揖云異鄉難士稽首。外答禮云我只道是箇乞丐、無徒，誰知是箇斯文人物。
駐雲飛外唱一貌巍然，因甚似裘敝飄零季子顏？外指小云這箇是誰？末云就是卑人小女。外唱我見他，冶袖驚飛燕，宛似何郎面。嗏，眉柳鎖春煙，度邁湘娟。借問郎君，閥閱那州縣？今日何因到此間？試把伊家姓字傳。
丑上云西廊下借宿的，不知是甚麼人唧唧噥噥的講話，待我張一張兒着。呀，好一箇俊俏寵兒也！有趣，有趣。末云這是卑人小女，長老休得笑談。丑云看你這人兒不出，到生得標緻好女。敢是那裡騙來的麼？外云出家人，以無意逆為歸空之本，怎麼浪自猜人？丑云員外見教，甚是有理。只是異鄉人多無行止，因見孤女隨男，小僧所以道這幾句。
前腔末唱幸勿猜嫌，我宋銓呵，名掛邾城泮宅間。外云原來是在學朋友，敢問因甚事流離到此？末唱只為天災歉，拋散家和眷。嗏，驥渴故奔泉。小子來此，指望度荒回去，誰知途窮計短。指小生介願把這二八嬌兒，立箇從人券。有路勞君指一言，勝造浮屠七寶蓮。
丑揖外云望員外鼎言，指引他女兒在這裡出家，使我們黃昏清磬，免教孤月淒涼，覺有十分天趣。外笑云虧你想得他着。丑云則吾豈敢。外云長老，你正是：歡處不知愁處苦，我細味他言真可憐。
前腔外唱細繹而言，最苦人逢離恨天。宋先生，我欲把王孫念，愧乏珍羞獻。嗏，權且過蓬軒，風塵少宴。末云多謝垂念。外云說那裡話。我老夫呵，也有一箇十六青年，少箇追隨伴。願結今生姊妹緣，未卜君心是果然。
末云荷公左愛，感刻殊深。蠢女願侍令愛，但恐異域村姝，難近大方閨秀。丑諢云這箇也要計較。外云說那裡話。既蒙慨許，就此到寒舍去罷。丑云員外，何不敝山多住幾日，與他們大家盤桓盤桓。外云這也不消了。
尾聲外唱投閒迤邐過僧院，不謂蓬山遇女仙。末唱最喜是萍水相逢，兩出意想間。
末、小生隨外下丑笑云不要說我少年和尚，看上了心，就是那莊家老成，也動了念。我當初蚤知有這等的標緻女子，一定打掃兩間僻靜禪房，與他們追歡買笑，走些來往趣兒。《西廂》上有云：
雖不能勾竊玉偷香，且將這盼行雨的眼睛兒打當。
如今他們已去，說他也是枉然，不免題詩几句，聊寄閒情。做寫壁云
異國嬋娟來洞裡，姿態天然媚無比。禪心一點慾中忙，空想滿天花夜雨。
詩已寫成。識者見了，便道我不識那「色即是空，空即是色」的《波羅蜜多心經》也。笑下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