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戲傳奇/風雲會（李玉）/第十四齣
第十四齣 鬧觀
引外扮道士上唱閒房靜憩，窗映藤蘿翠。和瑤琴一聲鶴唳。
白貧道青牛觀主趙景清是也。年過半百，道行清嚴。一院主持，四方欽敬。所有匡胤侄兒，避禍暫寓本觀。不意臥病月餘，今喜痊可，常欲外出閒走。他是管閒事的班頭、惹飛災的太歲，貧道屢屢禁止，勸他住在房中。如今貧道要往前村門徒人家走走，不免喚老道出來分付他。老道那裡？丑上來了。
老道今年八十九，背曲腰駝行步抖。
牙齒落盡頭髮光，嘴上鬍鬚像掃箒。
師父，那說？外我今日要往外片時，徒弟徒孫又都不在家，你須看守門戶，不要放公子出去。丑曉得了。外走來。還有一件，東廊下降魔殿中所有前日寄頓的女子在內，切不可放公子到那邊去。丑個一發勿消說了。外出山鹿引路，入室鶴迎門。下
引旦哭上，唱奇災特遇，餘生無幾，痛潸潸沾襟淚垂。
白「泣聲高，怨聲高，淚盡涓涓血似潮，青衫成絳綃。望天遙，望家遙，薄命他鄉骸骨拋，孤魂誰與招？」奴家，趙氏京娘。因往恆山還願，路遇強賊搶來，遂鎖此道院殿中，苟延旦夕。嗄，倘那賊人非禮之犯。罷，我𢬵得一命，碎首階前而已。我那爹娘嗄！
二郎神唱生休擬，嘆紅顏古今都顛沛。痛死別生離分兩地，他鄉拆散，家山極目依稀。非是我貪生回素履，鬼門關須臾倚徙。氣頻吁，只索向來生再舞斑衣。
睡介。淨上白
雲覆瑤台淨，苔生丹竈閒。
我匡胤自殺御院歌姬，走至太原地面，遇着叔父，寄居觀中。臥病一月，近得痊可。誰想被叔父拘禁，不得向外行走。今日他出去了，不免在觀中各處走走，多少是好！正是：
洞裡有天春寂寂，興來無伴影蕭蕭。
丑上房中失卻公子，廊下奔殺老道。
公子轉來！扯介。淨這是什麼規矩？丑師父分付，請公子在房中坐坐罷。淨我又不到觀外去，難道觀中也不容我走走。丑既如此，請到西廊走走罷。淨我偏要到東廊去。丑勿是嗄！西廊有個嘉寧殿、多景樓、步虛閣，好頑耍。再不要到降魔殿中去。淨我偏到降魔殿去。走下。旦醒介好苦嗄！
鶯啼序唱支頤半晌魂夢飛，恍歡笑親幃。醒來時仍自淒其，倒不如杳然夢斷迷離。淨上白那裡有婦人聲音？丑沒得。旦好苦嗄！唱向古殿重深迥閉，似長夜泉台永滯。淨白明明是婦人啼哭。丑這是隔壁人家。淨聽介。旦唱心不愧，只落得天地鬼神可對。
淨白明明在這個殿內。丑勿是殿裡。進去罷。淨快些開門！丑鑰匙師父拿去。淨推丑跌介。外急上事不關心，關心者亂。賢侄在此何幹？丑好哉，脫子干係哉！幾乎乞渠累殺！下。淨你老人家幹得好事！外我不曾幹什麼事！淨降魔殿鎖着什麼人？外賢侄，你莫管閒事。淨咳，你出家人清靜無為，紅塵不染，為何殿內鎖着婦人，哭哭啼啼，作這等不法之事？你老人家也要放出良心來。是一是二，說一個明白，還有商量。不要欺三瞞四，我匡胤不是和光同塵的！
簇御林唱清虛殿，鎖翠眉。瀆神明，胡罔為。好個精嚴道律司綱紀！外白賢侄，莫怪愚叔。雖是鎖禁婦人，非干本觀道眾之事。淨你是一觀之主，就是別人作出來的事，少不得你是知情的！唱何須故推，終難駕誰。大丈夫一言決撒、怎容得多瞞昧！外白賢侄，請息怒。乃是兩個有名的響馬不知那裡擄來的，數日前寄頓在此殿中，教我替他看守。倘有差池，一概寸草不留。淨如此，響馬往那裡去了？外又往別處去了。淨那有此事！開了殿門，喚那女子出來，待我問個詳細。外這個斷斷使不得，連累本觀了。淨不妨，有我在此！打介，唱性如雷，鴻門直入，速辨是和非。
打進介。旦跪白大王爺嗄！淨小娘子，我不是強人，你休得驚慌。且說誰人誘你到此，倘有不平，我與你解救便了！請起！
啄木兒旦唱蒙垂問，和淚啼。妾乃趙氏京娘，遠涉關山金闕禮。外白到北嶽進香的。淨你是那裡人氏？旦唱產蒲州耕讀家風。淨白可有父母的了？旦我雙親呵！唱盡向路歧拋棄。淨白誰人拆散你的？旦白遇有一隊強賊呵！唱搶來深殿如囚繫，猛𢬵誓死須臾矣。幸遇賢侯起污泥。
淨嗄！
滴溜子唱我聽哀訴、聽哀訴，衝冠髮起。吳鉤利、吳鉤利，肯容奸宄！白方纔粗鹵，衝撞了叔父。外我老人家可幹這樣事的？淨小娘子是良家室女，被強人所擄。我今不救，更待何時？小娘子不必悲傷，管教你重逢故土便了。旦雖蒙恩人救拔，奈家鄉千里，奴是隻身女流，怎生跋涉？淨救人須救徹。我不憚千里，親自送你回去。旦若得如此，就是大恩人了。恩人請上，受我一拜！拜唱拜酬，恩隆天地。救奴離火坑，歸故里。淨白這些須小事，何須拜謝！唱不過濟困扶危，男兒事體。
外白賢侄，此事斷然不可！那強人勢大，官府禁捕他不得。你今日救了小娘子，自古典守者難辭其責，強人與我要人，教我如何抵對？這倒累及于我了！淨咳，大膽天下去得，小心寸步難行。我一生見義必為，萬夫不懼。那強盜雖狠，也知我趙匡胤聲名。外只是我出家人怕事。淨既是你出家人怕事，罷！我把殿前窗槅打個粉碎，留個記號在此。閃開！打介。外咳！那響馬來時，教我怎麼處？淨我去後響馬來時，說我趙匡胤打開殿門搶去了。冤各有頭，債各有主，他要尋我，教他往蒲州一路尋來便了。外蒲州此去千里之遙，況路上盜賊生發。獨馬單身，尚且難走，又有小娘子牽絆，凡事須要三思而行！淨漢末三國時，關雲長獨行千里，五關斬將，護着兩位皇嫂直到古城，與劉皇叔敘會，這便纔是個大丈夫之所為。今日一位小娘子救他不得，要我匡胤何用？此去倘冤家路窄，教他雙雙受死。外還有一說，古者男女坐不同席，食不同器。賢侄千里相送，雖出義氣，傍人怎知就裡！見你孤男少女，一同路上行走，被人談論，反為不美。可不是把一世英雄名玷！淨叔父，你莫怪我說，你每出家人慣妝架子，裡外不一。我每作好漢的人，只要自己血心上打得過，那人言都不計較。況小娘子姓趙，我也姓趙，五百年前總是一家，就在神前拜為兄妹，路上同行，更無別議了。旦恩公貴人，奴家怎敢高攀？淨患難之際，不須謙遜。旦既如此，恩兄請上，待小妹拜見！拜介
梧葉紅唱感沐垂，憐葑菲。拔殘生脫噬臍，聯骨肉，得提攜。白叔父請上，受侄女一拜！外我是不要拜的。旦拜介，唱仰荷雲天高誼，深深拜倒效卑微。外白賢侄幾時起程？淨明日就行。外一騎乘不得兩人，況侄女鞋弓襪小，怎跟得上，可不擔誤了？且從容幾日，覓輛車兒同去，卻不是好！淨此事我已算過。有了車輛，又費照管。我將赤麒麟與妹子騎了，匡胤誓願千里步行相送。旦有累恩兄遠送，但愚妹愧非男子，不能執鞭墜鐙，豈敢反占尊騎？淨你是女流，必要腳力。匡胤腳又不小，步行正合其宜。明日裡呵！唱我迤邐寧辭勞瘁，千里共驅馳。天涯頃刻故鄉歸也囉。
淨白妹子，你到裡邊梳洗茶飯，安息一宵。旦應下。淨叔父，與我準備乾糧，明日早行。下。外白曉得。咳，這事怎麼處？我侄兒去後，強賊若來，教我如何抵對？雖然他打碎窗槅為證見，那響馬那裡肯信！只是我侄兒性如烈火，那裡勸得住，況此好事，由他去作。縱然響馬來時，再作道理。不免進去，準備他明日起身之事。
尾聲唱論英雄非兒戲，成仁仗義世間希，管取英雄天下知。
白正是：
青龍白虎同行，凶吉全然難保。下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