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戲傳奇/雪中人/第六齣
第六齣 放鶴
生上
正宮南普天樂紙鳶飛，遊絲漾；六橋新柳，吹晴浪。波痕蘸人面桃花，簾幌透鬢影衣香。卑人查培繼。為訪西湖春色，作寓長明寺中。小廝。老旦扮僕上有。生前日買的那兩隻白鶴好麼？老〔旦好的。生今朝風日清美，你可挑了鶴籠，隨我到孤山去。老旦曉得。挑兩鶴籠隨行介生看縱羽煙霄上，任他去海闊天空自來往。樊籠內不借收養。鶴呵，我為你依依半晌，戲青冥異時休被羅網。下淨鐵丐袒胸赤足行上
北朝天子眼迷奚渺茫，腳蹣跚遊蕩。鬧鶯花一片乾坤莽。俺吳六奇，去冬在海寧猝遇查君，得霑醉飽。信步兒走到杭州，又是暮春天氣。你看湖上這些遊人，自宋朝一直瞢瞢懂懂、忙忙碌碌，到今日卻是快活的糊塗也。受用些笙歌酒肉麝蘭香，畫圖裡同生長。怎知那灰土年光，殺戮排場，宋三宮曾被搶。我想南宋半壁江山，若好好撑持，未必就壞。無奈幾個小人接踵而起，遂至飲馬西湖，牽羊北地。咳！好可恨也！許閒堂這廂，半閒堂那廂，兩閒人直接了一個秦丞相。
前面來的好似查官人，不免迎上去。下生引老旦挑空籠上
南普天樂兩胎仙，參差放；九皋鳴，翩𦒘往。老旦官人，要學林逋放鶴，如今放了出去，恐怕他不轉來的了。生蠢才，誰要他轉來。青天外，青天外，自在翺翔。便梅妻無子何妨。淨上查官人從何處來？生呀！壯士卻在此間。看依然骯髒，軒軒一酒狂。記得醉中有弊裘相贈，今何袒露若此？淨時當春杪，何用此裘。已質錢付酒家矣。生真奇人也！你可曾讀書識字否？淨不讀書識字，何至便為乞丐！生呀！絕妙機鋒誰解，當叩端詳。
小寓不遠，壯士同我來。淨使得。行介生壯士請。淨官人請。生壯士是客。淨僭了。入介生壯士請坐。小廝將早上買的一瓮梨花春煖起來，我與壯士談話。老應下生向來倉卒邂逅，痛飲而別，不曾細問壯士名姓里居，今須示我。淨俺系出延陵，心儀曲逆；家居粤海，名曰六奇。只以早失父兄，性好飲博，遂致落拓江湖，流轉至此。
北朝天子散金銀賭場，賣田園醉鄉。剛留得頭臚一注無人搶。俺想叩門求食，昔賢不免。僕何人斯，敢以為污。抵多少乞憐昏夜玷冠裳，倒不如乞街頭光明樣。不意得遇明公，相賞于風塵之外。喜孜孜把酒做飢糧，裘做衣裝。將一個穢形骸關疼癢。僕雖非淮陰少年，然一飯之惠，其敢忘乎。繡平原敢忘，鑄鴟夷敢忘。咳！待何年手縛降王長？
生起把淨臂介呀！吳生乃海內奇傑也，我以酒友目吳生，失吳生矣。老持酒上酒有了。生快取巨碗來。手斟送淨酒介
南普天樂笑談間胸懷曠，指揮時風雲壯。馳天駟，馳天駟，矢殪封狼。響弓絃血飲黃麞。方今天下大亂，正丈夫立功名取富貴之時。足下豈無意乎？淨俺非惡此而逃之，奈行李貲裝，一無所有，將何憑藉。生君苟奮發為雄，此何足道。小廝，取衣帽靴襪來。老旦取上介生足下勿嫌粗奮，就此更換起來。淨裝束介生是英雄自爽，鬚眉浩氣揚。請看虎頭熊臂，真個昂藏。
小廝，取百金來。吳兄，小弟客囊所帶不多，以此奉佐舟車之費，勿以為簡。淨蒙君厚意至此，敢不努力，以副明公期望。收金納懷，作勢唱介
北朝天子買青絲馬韁，赴黃沙戰場。斬樓蘭誰布封侯賞。生兄待何往？淨俺得時則為，遇賊便殺，豈有定向。生壯哉！淨不能夠中原殺賊衛金湯，則索守邊城將身障。生持酒介兄立飲此觥，以當祖席。淨接酒介多謝了！趁着這一片春光，千里錢塘，教流鶯把陽關唱。俺就此拜別者。同拜介生賢兄努力。淨官人保重。別河梁這廂，會雲龍那廂。多謝你把一隻䙰褷病鶴向孤山放。
請了。竟下生妙阿！今日放了兩隻真鶴，又放了一隻假鶴。正是：艷色世所重，西施寧久微。賤日豈殊眾，貴來方悟稀。下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