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戲傳奇/長命縷/第十三齣
第十三齣 懷貞
普賢歌淨扮土公子，大帽背花，外、末等伴當數人隨擁上斕斑繡服寶雕輿，出入威風詐里閭。紅樓有美姝，青溪有小姑。笑介苫天下女人的都主顧。
芳條得意紅，飄落忽西東。明朝金井露，始看憶春風。小子姓土，名窟籠，別號蠻野。祖上積代是黃貓頭、長官司，宋初有人隨著狄青來廣右，進討儂智高，打破崑崙關頭一功，陞到宣慰使之職。世代承襲，鎮守全州，見傳到咱父親，以此人都稱咱為土公子。咱這裡倚山市木，淘井生金，富甲一方，名誇百越。想起人生一世，草生一春，有勢的使且使，有錢的抓且抓。好田地，好房屋，白獻的且收；好婦女，好小官，得便的且納。自古道柳盜跖貪財，孫飛虎好色，區區土公子，兼而有之。笑介閒話休提。一向楊大媽約定，今日是黃道吉日，到他家，與他女兒入馬。孩子們，分付你鼓樂儀從都齊備麼？眾應介都已齊備。只一件，聞得他女兒儘知翰墨，公子也裝些斯文去好。淨可知禮也。末小的有一個牽文的訣，叫做者也之乎。又編成一個曲兒，到好記。唱介者也之乎，者乎之也乎。之乎者也，之者乎也乎。這名水底魚，雖不在詞內，只管唱將去，就是有學問的公子了。淨大帽插花前行，內吹打介
水底魚者也之乎，者乎之也乎。之乎者也，之者乎也乎。打從湘春樓東角去。淨、眾，內作樂暫下
普賢歌丑楊大媽上停停嫋嫋十三餘，有女芳年色最殊。韞櫝可藏諸，還求善價沽。笑介我待沽之尋老土。玉兒那有？
海棠春旦上誰家鼓吹迎秋曙，喚愁生亂縈千緒，只見絳紗明雙炬。忽聞得香煙撲鼻，又怪聽馬嘶人語。見介
旦一時間花燭熒煌，絲竹嘹亮，為著何事？丑孩兒，男大須婚，女大須嫁。不婚不嫁，弄出話靶。你年已長成，又苦不肯接客。向時王小二說的俊俏郎君，就是本州土公子。久已送聘，揀了這個吉日，要來我家入贅。久後便嫁得他，老娘也終身有靠了。旦驚，悲介呀！媽媽差矣！奴家蒙養育數年，豈忘圖報？只是我原有父母親戚，近聞得賊勢久平，帝都已定，終有團圓日子，望媽媽再寬幾時。此事有死而已，決難從命！丑事既已成，也繇不得我和你。這時候想來也。淨領眾，照前唱水底魚上介你看楊家門首掛彩了！丑出迎，內吹打介，淨、丑對拜介。淨小子徭門狪種，豈堪北里之檀郎；令愛蕙質蘭英，謬忝東齊之贅婿。三生多幸，百歲為歡。丑小女弱似蔦蘿，仰攀喬木；姿慚蒲柳，得附上林。願公子貴手高擡，同心永結。孩兒，你過來，與公子同拜天地、家堂。旦背立不採介。淨大姐，請上花氈。旦欲下，丑攔介。丑你平昔見人就走，今日卻使不得。土府內好少的人？他是愛重著你哩！
八聲甘州金屏繡戶，把春光早占；燕乳鶯雛，你若伴著官人呵！相呼廝喚，領取鎮日歡娛。旦伊只道花縈蝶夢隨風舞，可省得菱影鸞窺對月孤。淨咱是個官，你就是夫人、院君了。旦使車，且休來陌上踟躕。
前腔淨正年少，家門豪富，看風流瀟灑，白皙微鬚。丑是好一表人物！淨雕闌百寶，好把艷葩嬌貯。旦你子怕桃源誤踏神仙路，敢只要柳巷新翻烈女圖。笑渠，淨大姐一笑百花開。旦做江寒夜靜無魚。旦速下，淨做推倒介
不是路貼李英上試聽鄰居，不整衣毛竟夜呼。丑見介李英姐，俺女兒呵，真癡妒，三星當戶又成虛。淨求貼介這花奴，嫁東風全仗東君主，好女從來配好夫。貼公子，容區處，他嬌姿未慣風和雨，你且痛憐輕護，痛憐輕護。
楊玉姐，我在此看你。
前腔旦上淚掩羅襦，灑盡鮫人幾斛珠。貼見介玉姐，休辜負，同心帶綰帳流蘇。旦悲介李英姐，你也是悶葫蘆，我一腔幽恨憑誰訴！丑你看我女兒一發消瘦了，可憐可憐！狼藉秋雲半綺疏。淨諢介。旦多括絮，並頭花擦不上你旁枝樹。不如歸去，不如歸去。
淨咱家狗公公叫做槃瓠，高辛氏的公主招做駙馬。咱土公子為你費心多時，難道做不得個坐堂招夫？
皂角鬼盼佳期，青鸞信疏。喜良宵，紅鸞交度。直情願前呼後趨，又因何，萬推千阻。准備著帽光光，衣綽綽，燭熒熒，花艷艷，憑你發付何如？丑公子放心！冰言已定，山盟肯踰？常言道，有緣千里，終當相遇。
前腔旦笑狂狙，誰言是子都？卻原來，蠻生槃瓠。慣羊樓還同鬼胡，亂貓頭，敢求仙侶？准備著守貞心，拼薄命，死和生，遲共疾，發付如何？貼公子休忙。冰言已定，山盟肯踰？常言道，此處不留，自有留人之處。
淨大媽，這事眼見得難成了，把聘禮還我去罷。丑說那裡話！一馬不配雙鞍，駟馬難追片語，這丫頭就是你的了！貼公子且暫耐幾日。淨既如此說，我把這頭上花，放一枝在此。再揀吉日，把那一枝花來配合。吹打的，單吹單打，且回去。
尾聲一枝花，三棒鼓，待重到天台洞府。旦呸！只教你明月蘆花望五湖。
眾公子，去去去！稀罕他！留得五湖明月在，不愁無處下金鉤。淨同眾下。丑李英姐，這妮子如此執拗，終非久計。隨他自去，俺卻不留。旦李家姐姐，憑著你說，奴在此坐食不安，資身無策。年來頗曉歌詞，兼通絲竹，料也可動得士大夫。今後一切官身，奴家情願承應，閒著姊妹們在家迎送，我有賜物，盡送公儲，一則媽媽可以獲兩利，一則奴家可以保半生。不然，當索我於枯魚之肆矣！豈不聞郝節娥之事乎？悲介。貼媽媽，請自三思。丑咳！如此，且自繇他。
旦所思多謝月明中，貼一片西飛一片東。
丑合情到不堪回首處，荻花蘆葉起秋風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