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戲傳奇/醉菩提/第九齣
第九齣 打坐
生作顛態上咳，做耍子和尚哩。
上馬踢書生時未達，願向空門躐。頭上頂僧伽，身兒上穿直裰。喫素持齋，粥飯持一缽，此情怎說。無酒無肴，熬得人乾癟。
咳，只因一着差，滿盤皆是空。我道濟為何道此兩句？前日一時高興，教師父連夜剃了頭髮。我只道做和尚也與俗人一般。阿呀呀，原來大不相同。每日裡喫的是粗飯白粥，口裡淡出水來。想我在表兄家中，非酒不飲，非肉不飽，何曾受這般苦楚。若得悟道超生，亦不枉了。呀，且睡一覺，再作道理。睡介老旦上法語下蓮座，山僧上法堂。道濟那裡？生在這裡，喚我怎的？老方丈和尚法旨，着你隨眾蒲團打坐，不許昏亂瞌睡。跌下禪床，要打十下竹篦。生呀，甚麼，你亦在此出家，我亦在此出家，怎麼你就打得我呀？老這竹篦自歷代祖師傳下，和尚犯下清規，打殺了不償命的。生這卻苦也，我如今只做和尚，不打坐就完事了。老胡說。歷代祖師，都從蒲團上打坐出來的。你既做和尚，為甚不打坐？生呀，原來打坐參禪，便可成佛作祖的。老正是。生既如此，師兄你來教導我，我買酒請你。老胡說，隨我來。隨老行介老呀，坐上去。生坐介老不是這等，我來教導你。生你來教導我。老盤着腳。生呀，盤着腳。老挺着背。生呀，挺着背。老清着心，理着氣。手用叉，眼用閉。神忌昏，魂忌睡。莫跌落，須仔細。稍差池，看竹篦。生就是這幾件？老正是。生不須費心，我明白了。老既如此，你在此打坐，我各處去看看來。成人不自在，自在不成人。老下生呀，哈哈，原來打坐參禪，就可成佛作祖。這樣容易，不免打點精神坐起來。
夜行船序死灰木橛，活潑潑卻做了死人生活。心嘈雜，漫空遊，遍青紅紛列。倦介啐，坐不多時，睡魔就來打混。不可呀，不可，被人笑話。周折，背癢難熬。啊呀，一陣昏迷，腳麻手別。不好了，團揑沈沈，見大蝴蝶栩栩，忽喇撲跌。
跌介阿喲，跌殺我也。老旦上隔牆須有耳，窗外豈無人。道濟怎麼跌了下來？生師兄，我是好端端坐着，不知那個怪我，把我推上一交。頭上跌出一個疙瘩來了。老和尚分付，若跌下來，要打十下竹篦。生師兄，這是那個捉弄我，不干我事，饒了我這次罷。老也罷，饒你這次。今後再跌下來，一定要打十竹篦。生如今再不跌下來了。老坐上去。
前腔換頭休說，須要神氣清潔。看來時境界，怎生妝疊。牢拿住，不許馬馳猿越。生我如今都明白了。老既如此，我去點了定香，再來看你。無常迅速，一心念佛。下生笑介我倒好笑，好端端坐在此，怎麼就跌下來。我如今再來。通徹，流水行雲，白日青天，清風明月。呀，又來了。不可，不可。團揑沈沈，見大蝴蝶栩栩，忽喇撲跌。
又跌介老旦上道濟，怎麼又跌了下來？生不知又是那個推我下來的。老不管推不推，受幾下竹篦。打介生阿喲，阿喲，連跌了兩交，頭上跌了兩個大疙𤺥，又經了幾下竹篦，頭上跌得高高低低，塊塊壘壘，明日教我如何見人。老再坐上去。生連跌兩交，還要坐？老不坐上去，又要打了。生師兄，你如今不要打。你今坐在此，看那個推我的，只打那推我的人便了。老也罷，我如今坐在此陪你，看那個推你，我就打他便了。生師兄在此陪我，極好的了。待我再來坐。老坐好了。
黑麻序呼吸，按宮商調律呂，須要合協。運精神觀相，七寶蓮葉。生心熱喉中煙火掣，眼昏背盡折。老莫昏跌、須信道，超凡入聖，實悟真徹。
生跌介跌殺我也。老如今難道又是那個推你，這竹篦一定要打了。打介生不要打，不要打，我如今不做和尚了。老不做和尚做甚麼？
錦衣香怎見得為菩薩，怎見得輪迴脫。何必受此淒涼，受此悲切。老胡說。漸入佳境有功烈，妙理誰知，妙理難說。生苦一宵磨折，早跌上幾個疙瘩。老難在初時節，久久熟滑，參禪悟道，不消一霎。
漿水令生咳，扯下了僧伽亂撇，脫落了緇衣直裰，從今不做這死生活。就參證菩提，有甚風月。老跳不出，走不脫。生為何？老你摸摸頂上無頭髮。生咳，想我在此出家，受了無數的苦處。老出家有甚麼苦？生怎麼不苦。那葷腥味、葷腥味，沒些答答。淡白酒，淡白酒，沒些呷呷。
生不好，走了罷。老那裡去？扯生介生放手放手。老長老快來。生阿呀，四鄰地方，和尚在此殺人呢，快來救命。
尾聲外上曉鐘敲出松梢月，為何事你牽我拽？老啟師父：道濟打坐，屢次跌下禪床，怪我打了他幾下，使性要跑下山去了。外叫他過來。老師父喚你。生不理介外唗，你這野驢。打坐參禪，是和尚本等。你為何攪我清規？生師父呀，其實熬不得口淡身虛，少不得一命絕。
外你為沒有東西喫要去的麼？生正是。外既如此，你隨我到方丈裡去，陪我喫何如？生笑介且住，陪老和尚喫，畢竟有些酒呀，肉呀。也罷，再住幾日。外道濟，你既要皈依佛法，須聽禪門拘攝。生若要打坐參禪，頭上萬千疙𤺥。外隨我來。下生扯老介呔，你看，老和尚何等好說話，偏你動不動就打。難道打死人不要償命的？老不償命。生真個不償命？打老旦老躲介呀，師父。生不要說了，走罷。各下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