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戲傳奇/貞文記/第十七齣
第十七齣 忠憤
齊破陣外包巾佩劍上國破江山猶在，眼前景物俱非。漢闕秋風，秦陵夜雨，遍處縱橫荊棘。麥飯一盂無澆奠，斷送神州知是誰？新亭空淚垂。
江南十萬良家子，血作富春江上水。野曠天清無戰爭，數萬義軍同日死。群胡歸來血洗箭，仍唱胡歌飲都市。都人回面向北啼，一時短盡中原氣。自家王遠宜，本貫白龍縣人氏，忠肝貫日，義膽包天，不幸生當末劫，宋室淪亡，信國文丞相，創義勤王。自家投充幕下，歷戰有功，官授統制之職。奈天心厭宋，少帝身沉厓州海上，文丞相兵敗被擄，隕身燕都柴市。行省行文到縣，搜捕舊時部曲。自家帥麾下壯士數十人，逃避山中。番兵累次搜剿，屠毒近鄉百姓，甚是慘惡。正是南州林莽深，亡命聚其間。殺人無昏曉，屍積填山灣。餓虎銜髑髏，飢鳥啄心肝。腥裛灘草死，血流溪水殷。是好傷心人也！
朱奴插芙蓉這一答殘山剩水，今都做敗燼遺灰。看城上烏鴟飽不飛，聽四野鬼哭神啼。誰弄的江山似此，單剩得小孤臣，千行血淚染征衣。
古人有云：合昏排鐵騎，清旭散錦𩦺。妃嬪俱遭戮，連為糞土叢。解瓦飛千里，楹桷歘穹崇。故老復流涕，祠宮樹椅桐。疚心惜木土，一一灰悲風。這世界好淒涼也！
前腔盡巷陌萋萋草迷，遍社稷油油黍離。紫燕何方覓舊壘。洗不盡乾坤羶穢，銷不盡古今怨悲。冷蒼黃，則教我戰餘空對舊山谿。
我想，古今天下，歷代相傳而有今日。正是世運丁陽九，四海橫氛埃。妖獮聚城郭，野魅舞臺階。戰後悲逢血，燒餘恨見灰。空留犀厭怪，無復酒除災。歲積萇弘怨，春深杜宇哀。思量好痛傷人也！
前腔老天公沉湎麴醿，普天下不辨華夷。陣陣腥風滿城市，錦乾坤變做了野田沙磧。愁雲黯，昏黃晝迷。恁英雄難將一劍挽斜暉。
我想宋朝四百年天下，培養士庶，縉紳衣冠，受享無盡。到今社稷淪亡，反面他人，何可勝數？只有文丞相，死於柴市，陸秀夫沉於海上。正是天地日流血，朝廷誰請纓？濟時敢愛死，寂寞幾心驚。聞之可傷人也！
前腔文丞相，刎身燕市。陸相國，屍飽鯨鯢。惶恐灘頭血淚垂，怎尋覓趙家隙地，拋骸骨，不蒙腥穢。咳，如今死也沒有乾淨處所了。算不如浮屍江上學鴟夷。
方今時勢到此，無可復為，亡身草澤，枉累他人性命。若徒死深山之中，後人那裡曉得我為宋代的忠臣義士！不如直入縣裡，殺了番官，然後自刎身亡，生死豈不明白也呵！
普天帶芙蓉俺則待樹旌旗，興忠義，洗淨千載的中原恥。爭奈這大廈崩摧，真所謂一木難持。如今也拚的把頭顱棄，博得個芳名標青史。做不得復楚包胥，做不得破吳范蠡，則待做漢將軍，伏波馬革裹屍歸。
尾聲俺王遠宜呵，也是個頂天立地奇男子，爭奈遭逢時數奇。今日別無可為了，只拚得戰死沙場，做一個忠義鬼。
中原遍處染腥羶，萬姓群聲怨上天。
氣作白虹能貫日，死為萬鬼掃風煙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