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戲傳奇/貞文記/第六齣
第六齣 狂覯
海棠春小生華扮引僕從上風流到處知名姓，恣歡遊少年情性，踏草步香堤，帽壓花枝映。
城南公子宅，金穴盛豪華。從連杯勸上馬，亂果擲盈車。小生深紅蓮子艷，細錦鳳凰花。合行行踏春去，賞遍五侯家。小小生王娟，本貫白龍縣人氏，父任尚書之職，母加太君之稱。年華二八，才貌無雙。風流遊冶，到處人爭擲果。勢焰薰灼，遇試定擬攀花。自念有才子，必有佳人為配，向年曾定下劉年伯女兒，不幸望門物故。今遍訪佳人，尚未可得，未知這姻緣成就何時也。眼下春光明媚，且帶小的們到郊外消遣一回。正是初春麗景鶯欲驕。從楊柳拂地數千條。小公子王孫愛遊樂。從爭馳寶馬踏芳郊。小生
忒忒令踏芳郊山青水明，衠一片行光相映。看兩岸上桃花紅靘。我這裡信馬蹄襯，殘花香風趁。這段風流，則向世間特逞。下
老上二八丫鬟侍女身，長陪繡閣展香茵。自來羞傍朱簾側，笑臉持來向別人。我紫娥和霜娥二人，陪伴小姐，在於繡房之內，刺繡彈琴，讀書染翰，餘外雜務俱所不知。値今春寒陡峭，曉光初發，小姐眠尚未起，且喚起霜娥，拂整鏡奩，以待曉妝。
一江風曉青青，門掩蘭房靜。曙色穿窗影，影伶仃。陪伴佳人，睡足芙蓉冷。鸚哥叫介鸚哥叫一聲，又遊仙夢不成，窣起把餘香整。
霜娥姐，天色明了，快起來。貼上金雀丫鬟年十七，夜長無事挑燈立，願隨青鳥上雲間，不願鴛鴦長比翼。自家霜娥，陪伴小姐在繡房之內，春眠未起，忽被鸚哥聲驚醒呵！
前腔冷清清，曉色珠簾映。半滅銀釭影，夢魂驚。卻被何人，驀地催人醒。鸚哥、黃鸝並叫介鸚哥叫一聲，又黃鸝相對鳴，打斷我遊仙境。
紫娥姐，我和你陪伴小姐日久，未嘗見其有不豫之色。這幾日看他，情思悠悠，若有所感，中夜夢寐，不住咨嗟，至於天明，方乃少睡。今夜色已闌，巧鳥催人，小姐敢則起哩！
前腔旦睡容上夢初醒，曉起臨妝鏡，淚漬殘脂冷。徐步介步空亭，閑數梨花，點點飄香徑。鸚哥叫介姐姐起了，鸚哥叫一聲，又春愁驀地生。惜春人，害的是前春病。
蘇幕遮月光微，簾影曉。老深沉庭院，寶鼎餘香嫋。貼濃睡不堪聞語鳥。合情逐梨雲，夢入青春杳。老海棠陰，貼楊柳杪，旦疏雨寒雲，似我愁多少？內歌介楊柳青青江水平，聞郎江上唱歌聲。東邊日出西邊雨，道是無情卻有情。旦此劉禹錫竹枝詞也。誰唱竹枝聲繚繞。合臨風自訴東風早。旦我今日春眠如醉，忽被鸚哥喚起。
正是：數聲啼鳥弄新晴，鸚哥解語遙相應。
浣沙溪鸚鵡聲，遙相應。這鸚鵡呵，看他翠白婷婷，麗容采服，較比紅妝靚，咬咬音聲，一似鸞鳳鳴。吾聞鸚鵡能言，不離飛鳥，這鸚鵡卻與凡鳥不同。他雖是飛鳥性，一般的解人意，識人情。和你兩人呵，不枉了喚做三清。
老紫娥情願終身在繡房內，陪伴姐姐。小姐呵，
劉潑帽你藍田種玉早把盟詞訂，嫁裴航仙府雲英。我是王母臺前司香侍女飛瓊等，步虛聲，怎肯吹落塵凡境。
貼霜娥也願與紫娥姐一同陪侍小姐。姐姐呵！
秋夜月你是白玉英，獨占春光逈。寂寞芙蓉，開向秋江暝。則我小梅香，也誓不與凡花競。長陪伴蟾宮丹桂影，一任那風涼露冷。
旦歎云紫娥、霜娥，我怎學得你兩人呵，睡想眠思夢裡驚，無人知我此時情。不如池上鴛鴦鳥，雙宿雙飛過此生。
東甌令無愁慮過此生，隨著這鸚鵡花前學誦經。吟花弄草，有的是閑情興。我意裡如蓬梗，想一生最苦是多情，綠鬢幾彫零。
老貼我二人見姐姐比來情態，與往時大有不同。往時呵，
青衲襖老幾見你惜草憐花，長將清淚熒。貼則見你刺繡描鸞，坐向深晝永。老幾見你待月迎風把個人兒等。貼則見你剪燭裁冰把妙韻呈。老這幾日呵，見你悶懨懨坐不寧。貼愁懶懶妝未整。合敢則你近新來，有甚些兒別樣關情，因此上止不住向風前長歎聲。
旦紫娥、霜娥，我的衷腸怎瞞你兩人呵！
前腔我做不得秦弄玉愛吹簫引鳳鳴。老吹簫引鳳，只在旦晚間了。旦我做不得盻劉晨在碧桃花下等。貼劉晨已在人間，小姐不消長盻了。旦我做不得楚巫娥送行雲夢向巫山頂。老楚襄王現在，何消夢他。旦我斷不做卓文君慕相如聽瑤琴把一笑傾。貼沈姐夫不比相如，姐姐你怎肯做文君！旦我則怕那意中人空則在想內成，命裡人翻做了身後影。因此上，無夜無明，長向花前空涕零。
老小姐，你免自愁煩，且向園中閑步散散心兒罷。旦使得。同行介膏雨初乾風日晴。鶯啼介。老綠陰深處一聲鶯。貼喚回午枕傷春夢。合起向薔薇花下行。
學士解酲我且則起向薔薇花下行，看青苔上亂襯紅英。奈何天氣晴還雨，透體薰風醉又醒。二旦小姐，看你愁積雙峰螺黛淺，瘦損腰肢舞掌輕。合心兒耿，怕向銀塘，照見愁形。
老旦園林春色如許，行來步步可人。正是紅夾羅襦縫未成。貼忽聽春鳥啄林聲。旦無心獨坐拈針線。合閑步香階蹙落英。
前腔我則閑步香階蹙落英，枝頭忽囀流鶯。鶯聲不住催春老，枕上佳人和淚聽。二旦小姐呵，你小疊紅裝書恨字，寫破長箋恨轉增。合思還省，未飲雲漿，先結紅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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貼對此春光，小姐彈琴一曲，少舒悶懷何如？旦霜娥你取琴來，待我試彈一曲。貼下取琴上獨向花下吟。老翠蓧刺羅襟。旦徘徊吟不就，婢子整瑤琴。貼小姐，只怕你撫弦不堪彈。老調別無好音。旦正是：一弦腸一斷，斷盡幾回心。彈琴介
懶畫眉竹外枮桐響冬丁。老姐姐彈得恁好，則見指綽桃花流水輕。貼畫簷青女弄風鈴。合彈將一曲高山引，引得遊魚出水聽。小生引祇從上
忒忒令早行過花亭水亭，又來到碧階芳徑，翩翩裘馬風流獨騁。遙聽得朱樓畔翠欄邊聲冷冷，是誰把絲桐試整？作聽介
二旦姐姐彈得好，請再彈一曲。老為我彈鳴琴。貼琴鳴傷我襟。旦半死無人見，入竈始知音。老空為貞女引。貼誰識楚妃心。旦雍門何假說，落淚自淫淫。作彈介
懶畫眉寡鵠孤鸞不勝情，湘水晴波指下生，聲聲彈出斷腸聲。作彈弦斷介忽然弦斷風吹緊，敢有甚閑人在牆外聽。
二旦牆外何人竊聽，我開門試覷者。開門覷介呀，這是誰家浪子，在此竊聽？小生是好女子也。闖入介小生行春到此，適將彈打流鶯，有一金彈子落在貴園之內，小生特來尋覓。旦這少年好謊詐也！
節節高他道是行春過小亭，打流鶯，金鞍寶轂閑馳騁。小生揖介小生誤入芳園，得遇仙姝，真乃三生有幸也。旦不理介看他桃花性，楊柳情，風魔興，狹邪浪子誰名姓。從這是縣裡第一風流豪貴，有才有勢的王公子，那個不曉得的。二旦偏則我們不曉得甚麼王公子。旦不要睬他，我看他輕狂不似人端正。作掩門介我則怕燕子飛來，且自掩香閨，一任他花前自弄春風影。下
小生看這女子美貌花容，不減月中仙子。冰姿玉骨，可稱世外佳人。真乃國色無雙，人間鮮二。便這兩個侍女，亦各具傾城之艷。小廝們，你曉得這是那家女子？從這原是張家的花園。聞的他家小姐名喚玉娘，才貌雙全，和兩個丫環霜娥、紫娥，都是有名出色的。這三個一定是了。小生我亦久聞其人，今日見面，勝似聞名也。
尹令見他朱顏相映，似暗窺人一枝紅杏，占盡了人間佳勝。問他名果然，果然是國色天香舊有名。
我若得娶他為妻，也不枉為人一世。從公子若娶了張玉娘，那兩個丫環，分與小的們罷。小生我怎能勾娶得他？
嘉慶子則見他玉容月貌相輝映，一笑從教下蔡傾。若得與他共成歡慶，可便是美鶯鶯匹配了咱俏張生。
從聞他已許了人，公子想也虛了。小生他許了那個？從聞說許了窮廝沈佺。小生那窮廝怎倒有這般造化。想那張玉娘呵！
品令他是王母降臨，座下董雙成。那沈佺呵，窮酸有幸，占卻錦前程。我王娟呵，偏生薄命，不得諧歡慶。怨天公月老，何故將人傒倖。我今拜禱老天呵，拜介願賜姻緣，與他攜手乘鸞上玉京。
從聞他父親有悔親之意，憑公子的聲勢，央縣裡大爺主婚，學裡師爺為媒，這們親事，也沒有不允從的。小生這也說得是。
豆葉黃他本是巫陽神女，鼓瑟湘靈。我是個貴子王孫，與他兩兩風流廝稱。似蜂遊蝶舞，鸞呼鳳鳴。同入在繡幃羅帳，同入在繡幃羅帳，好一似水底遊魚，天上雙星。
我怎等得到明日也！
尾聲明宵準擬成婚慶，未識天公意怎生。則索拜禱神前辦至誠。
千紅萬紫鬭芳辰，為探春光駕紫輪。
今日草迎金勒馬，明朝花伴玉樓人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