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戲傳奇/萬里圓/第十齣

出自中國古典戲曲資料庫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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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齣


淨白
血戰沙場幾十年,空餘殘喘已皤然。
嚇,到家妻子知何在,好勸兒孫學種田。


老漢川中軍士。一向流落在外,如今欲回家去,因路上難行,只得打個大寬轉,繞道而歸。行至雲南地方,這裡是姚安府疆界了。嚇,不知到川中還有多少路哩?


園林好戍沙場衰年鬢蕭,盼家鄉音書絕耗,苦歷盡長途潦倒。嗽、白迤邐行來,天色已晚,沒個歇宿所在,咱處?看深山畔暮雲飄,疏林外問漁樵。嗽下、起腳跨下


沈醉東風小生擔索別家鄉魚書久遙,隔天南雁飛不到,空谷裡寄鷦鷯。小生黃向嚴。相隨伯父母赴任雲南,誰想遇變,掛冠避居本處白鹽井。倏忽又是六載,家鄉隔絕,音信杳然。伯父母衣食不周,小生只得日逐砍些柴草變賣,以供飲膳。天色已晚,不免回去罷!看柴薪潦倒,羞殺我五陵年少。淨奔上、扯住小生扁擔大哥,問路,問路!小生要問到那裡去的?老漢是要回川中去的。路經貴地,天色已晚,求大哥指點一個歇宿所在。小生嚇,老人家,我也是別處人,叫我指引你到那裡去?嚇,哎,大哥既在此砍柴,家裡定然不遠。可憐我老人家前不巴村、後不着店,就借大哥府上歇宿一宵,也是一點積陰德的事體。揖。小生不是嚇,我還有伯父、伯母在家,我是做不得主的。嚇,大哥還有老相公、老奶奶?不妨,待老漢去哀求,或者可憐發個慈悲,留我老人家住一宵,也未可知。小生只怕未必。走。淨扯住哀求還求大哥方便!小生請起!老人家,待我領你回去看。阿呀,阿呀,多謝大哥!小生引道了嚇!大哥請!小生唱那荒村遠郊,殘堤小橋,疏籬一帶柴門戴月敲。


此間已是。阿喲,好了,好了!小生開門,開門!


好姐姐外、老上鎮日荊扉靜悄,驀忽地呼聲頻噪。你回來了麼?嚇,老相公、老奶奶!睡地阿喲,阿喲!外、老呀!原來天涯孤影,何來到草茅?這是什麼人?小生這老人家要借宿的。你怎麼領他回來?小生侄兒原不肯的,他隨了就走。沒正經!嚇,老人家,你差了!你是投林鳥,我這裡蕭蕭四壁茅簷小,怎比得泛泛郵亭旅客招。


這裡不是你住的所在,你到別處去。咳,老相公、老奶奶!可憐我老人家行了一日,沒個歇店。就借府上住一宵,也是一點積陰德的事體。那個帶着房子走的嚇?你就不該領他回來!小生侄兒原不肯的,他跟了侄兒回來。卸裙。外倒要受他的氣!我且問你,你是那裡人?四川人。作何生理?當兵馬的。外、老做什麼的?當兵馬的。只管問!老、外嚇,原來是個川兵。住了,既是當兵馬的,在那個手下呢?嚇,老相公問我,待我坐起來講。曷遮,曷遮。翻身。外看仔細!我那年,還是被閣部史老爺調去鎮守南京。嚇,那個南京是破了!嚇,南京破了?破了嚇!要回家鄉,路上又難行,只得半眠打個大寬轉,遠遁歸家了嚇!打從那一條路來的?哪,打從浙江、福建、廣東、廣西轉行出貴州,今日纔到雲南。嚇,不知幾時纔得到家哩?難道只你一人行走?我同伴原有十五人。這十四人呢?淨苦喲,可憐嚇!也有溺死的,也有病死的,也有被老虎喫的、強盜殺的,如今止剩得我一個老頭兒!嚇,不知可到得家裡?阿呀,我的娘老子嚇!外、老咳,不信路上這等難行?你這裡就是天堂哩!你這樣說,我只是不信。嚇,老相公不信?不信。不信?也罷!待我站起來說與老相公、老奶奶聽。是嚇,你站起來說與我每知道。淨嗽、慢起。外看仔細!不妨,不妨。老相公,奉揖了!不消!老奶奶。罷了!大官。小生老人家!嚇,老相公,如今路上不比當初了!怎麼不比當初了?哪!


玉抱肚各處有兵戈騷擾,渡關津稽查絮叨。更那堪盜賊縱橫,說不盡虎豹咆哮。你在路上行了幾時了?老相公,我在路上不是什麼一年半載,我有八年跋涉受焦勞,真個是死裡逃生萬里遙。


我倒忘了,你從南京到浙江,可曾到蘇州經過麼?咱的不到?


五供養那姑蘇曾到。什麼時候到的?其年時待我想來。嚇,是乙酉年閏六月,阿呀,好熱天!那裡可太平麼?太平麼?㕶!正値炎天喊殺聲高。為甚麼殺起來?清朝官府坐了蘇州,那些百姓一個個投順了就罷了嚇!誰想湖內多烽起,城外也焚燒。那些官府怎麼樣?惱了清朝官府,把六門閉了,發兵馬摧枯拉草。那些湖中人可曾剿?那些湖中人多是沒用的,使的家夥多是木鎗木棒,被清朝兵馬一殺殺出來,是紛紛都解散、盡潛逃。只是可憐壞了城外百姓,池魚林木禍奇遭!


怎麼壞了城外百姓?清朝官府只道城外百姓作反,發出兵馬,不管好歹,燒殺砍殺,慘不可言!是那帶呢?


江兒水堪嘆金閶外,不分玉石淆。如此說,閶門一帶多不好了?淨唱盡家資頃刻如風掃,好房廊燒得煙塵擾,滿街衢殺得人如草。住了!那上塘街相近下津橋一帶,可曾動麼?淨,鼓咳!說什麼上塘、下塘,逢人就砍,遇房便燒。㕶,但聽神號鬼哨。喘。外老人家,你莫非是傳聞?咳,那裡什麼傳聞?我在蘇州準準住了十天。嚇!我是眼見睜睜,豈是虛言相告?


外、老阿呀,不好了!如此說,真的了!


川撥棹心驚悼,痛家鄉災不小!想敝廬定作煙飄、想敝廬定作煙飄,嘆兒孫難將命逃。痛殺人心似燒,頓教人珠淚拋!


住了,住了。你每為何多哭起來?老人家,我每家裡還有孩兒、媳婦在家,多住在下津橋。嚇,老相公家裡住在蘇州上塘街下津橋?正是。呸!我只道問我的閒話,誰想說着他家裡,倒是我說的不是了。打嘴。外你引他去喫些酒飯。小生是。老人家,這裡來。多謝老相公、老奶奶!下、又上嚇,老相公,你方纔說住在那裡?住在閶門外上塘街下津橋。嚇,老相公住在閶門外上塘街下津橋?正是。不妨、不妨,蘇州各處多壞了,惟有下津橋一帶沒有,動也沒有動,動也沒有動。你方纔說料了?㕶,料是料了嚇,㕶。下。外、老阿呀,孩兒、媳婦嚇!


無端邂逅傳消耗,也當做烽火連天一紙捎。從今後愁上添愁愁不了!